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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給他擦完身體,瘦瘦的柳如意額上就掛滿了細細的汗水。她倒掉水,再洗乾淨手,溫柔地給他活動四肢,做腿部按摩,仿佛慈母。連織錦都看得動容,很多次她要去幫柳如意,柳如意卻不肯讓任何人幫忙,細聲細氣地說自己做就行了。

  織錦不知道自己能為哥哥做些什麼,她去了啤酒廠附近找羅錦程的車,因為違章停車,已被交警清障拖走了。

  她來回跑了幾趟,交了罰款,才把車提回來。車身上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好像幾個世紀沒人動過了的樣子,織錦一陣陣地心酸。

  她把車子停在樓下,這樣,羅錦程從窗子就能看見他的車了。她知道羅錦程很喜歡這款車,希望它能讓他鼓起勇氣好好活下去。

  自羅錦程出事後,「迷迭香」就關門了。因為羅錦程不在公司主事,公司也就亂成了一鍋粥,業務停滯不前,員工們沒完沒了地往家打電話。織錦沒轍,只好跟他們說,願意留下的,她很感激,但是以羅錦程現在的狀態,想把公司繼續經營下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所以大家還是早謀出路的好。

  生活很現實,沒人願意在一家看不到未來的公司待下去,很快,公司就人去樓空。

  織錦去了羅錦程公司所在的寫字樓,看著滿屋子的辦公用品和電腦,她突然有點兒暈,不知道怎麼處理好,就給羅錦程打電話。羅錦程只說了倆字:「燒掉。」

  織錦沒轍,只好請了幾個工人,把所有的東西歸整進一間房子裡鎖了,然後請寫字樓的物業幫著把寫字間租了出去。羅錦程癱瘓了,柳如意辭職了,她不得不為哥哥家的將來做打算。

  為羅錦程的公司善後,織錦忙了整整一個月,等她忙完,覺得整個人都要空掉了,崩潰了,一下子頹在了路邊的臺階上,連拉開車門的力氣都沒了。

  因為羅錦程,家裡整天烏雲密佈的,何春生偶爾來一次,也是禮節性地坐一會兒就走。面對這老老少少愁苦的臉,他覺得連笑一下都是罪過。何春生悶得難受,看著織錦憔悴的樣子,也很是心疼,就悄悄拉著她回了劈柴院。

  冬天的劈柴院裡彌漫著涮海鮮、涮羊肉的味道,熱鬧而溫暖。

  織錦沒精打采地上樓,母親正在剝大蒜,李翠紅在廚房忙活著包餃子,見織錦來了,都停了下來,寒暄之後,就問羅錦程怎麼樣了。

  織錦就坐在何春生的床沿上哭了。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這麼痛快地哭。母親連忙拿了條毛巾給她,邊幫她擦眼淚邊歎氣,嘴裡嘟噥著「罪孽啊罪孽」。

  李翠紅聽著不順耳,就說:「媽,你快別說了,錦程又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什麼罪孽不罪孽的。」

  被李翠紅搶白了一句,母親有點兒不高興,見織錦在哭,又不好發作什麼。說真的,她有點兒怨恨羅錦程,如果他不去勾搭人家有夫之婦,怎麼會出這樣的亂子?不出這樣的亂子,現在何春生和織錦也該商量婚期了吧?

  見織錦這麼傷心,抱怨的話是不能說的了,她怏怏地坐在那裡,看著織錦哭,不說話又悶得難受,就說:「你哥這事,多虧柳如意啊。」

  織錦哭著「嗯」了一聲。這時,何順生回來了,看了看屋裡的局面,坐也不是說也不是地站了一會兒,就回自己屋去了。

  餃子已經煮好了,織錦幫著擺飯桌。何順生早就喝上了,喝著喝著,眼睛就紅了起來。他看看眼睛紅腫的織錦,又看看何春生,就甩了一下筷子,「不能便宜了那個王八蛋!」

  李翠紅敲了一下他的筷子,「快喝你的酒吧。」

  何順生掃了她一眼,「我在和春生說話,你一個娘兒們家的插什麼嘴?」

  「你沒看見春生在吃飯?」李翠紅遞了個眼色給何春生。

  何春生比較贊同李翠紅的觀點,不是他怕事,而是他不想逞口舌之能,「吃飯吧。」

  何順生不屑地瞥了何春生一眼,抿了一口酒,哼哼地從鼻子裡發出冷笑。

  「那王八蛋早就被抓起來了,難道我去劫獄?劫出來後把他弄殘了再塞回去?你以為我有隱身草啊,還是監獄當官的是我大哥?」何春生怕織錦難受,不想讓何順生提這事。

  何順生不屑一顧地看著何春生,滿眼的恥笑,「你的腦子什麼時候也生銹了?啊?不能便宜了他們就是把他弄殘了啊?我是說,他抓進去了,他還有家產啊!得去告他,讓他賠償!就錦程現在這樣,下半輩子怎麼過?得讓他們賠償經濟損失。」

  何春生眼裡流露出了難得的敬佩。李翠紅張著嘴巴,聲音很低地喊了一聲「媽呀」,然後說:「行啊,你也學會不用拳腳辦事了。」

  何順生捏著酒杯,得意地一仰脖子,杯中酒落肚,很認真地看著織錦,「起訴那王八蛋,讓他把在澳大利亞掙的錢全吐出來。」

  何春生也期望地看著織錦,「應該這樣,不然錦程哥的下半輩子怎麼過?為了照顧他,柳如意連工作都沒了,他們一家三口怎麼過?」

  織錦說:「沒事,我哥的寫字樓的租金也夠他們一家吃的了。」

  李翠紅一聽這話就急了,「織錦,你這話說得不對。錢這東西,還有嫌多的?夠吃就不用愁了?那樣我和你大哥也就不用這麼苦累了。有錢,你可以不花,但不能想花的時候手裡沒有。再說了,你哥都這樣了,指望他掙錢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你現在得替你侄兒和你哥的未來想想。現在是能幫他多囤下點兒就多囤點兒,別等到坐吃山空了的時候再去哭,那可就成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本來沒插嘴的母親,一聽李翠紅這話,才意識到這事要和小兒子以後的生活牽連上瓜葛,唯恐何春生將來會受羅錦程一家的拖累,就應聲附和說:「織錦,別看你順生哥沒文化,這主意他出得還真不賴。」

  何春生見織錦面有難色,就敲了敲盤子,說:「吃飯吧,別弄得跟開會似的。」

  母親剜了他一眼,就不言語了。

  飯後,大家圍著電視,織錦知道,誰的心思都不在電視上,大家都試圖說服她出面動員哥哥起訴金子一家。她沒吭聲,表現出對電視節目很感興趣的樣子,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不是她護著金子,而是她太瞭解羅錦程。他不開口,別人急得挖牆也沒用。更何況她覺得用哥哥的健康換回來的錢,花著也不舒服,她覺得沒必要在這上面費心思。

  織錦知道,他們憋不了多久就會舊話重提,稍坐了一會兒就說該回去了。

  母親看了看何春生。何春生看著織錦,假裝沒看見母親的眼神,見織錦真的要走,就替她拿著包,一起出門去了。

  李翠紅把他們送到門口,說:「織錦,和你哥商量一下,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不能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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