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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厲擇良走過去接住她的手,握住說:「長期這樣難受也不是辦法,反正來都來了,要是以後懷孩子了,又不能隨便吃藥疼起來怎麼辦?」

  「哦。」寫意面色一紅,不再說什麼。沒想到他的理由講得這麼嚴肅,考慮得這麼長遠。孩子,這人已經想到要孩子了,可是離婚期還有幾個月,他不是想先上車後補票吧?

  醫生將麻藥針伸進去,像蜜蜂蟄人一樣,紮了幾下,「等幾分鐘,麻藥起效,就可以開始了。」隨即護士擺了一個陶瓷的託盤在寫意的臉邊,託盤裡有各種型號的鉗子、釘錘,還有刀,寫意瞅見了後,要不是厲擇良適時拉住她,幾乎是蹦起來就逃。

  「阿衍。」她哀求。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不會很疼的,不是還有我陪你嗎?」

  「你不要……走。」寫意覺得嘴皮和舌頭都開始發麻,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嗯,不走。」他依舊握住她的手,就站旁邊。

  醫生用夾子戳了戳寫意的舌頭,「藥效上來就可以拔了,疼的話就舉手。」

  哪知醫生連戳了寫意幾個地方,她都說有知覺。

  又等了一會兒,她還叫有知覺。

  「有些人對麻藥有抗藥性的,要是這樣,只能再加一劑。」醫生說。

  厲擇良點頭。

  護士只好又去取了一支麻藥,第二針打下去,等了十分鐘,再試探,寫意舉手還是說有痛覺。這下醫生沒轍了,歪著頭看著寫意的牙說:「沒可能啊。」

  正在醫生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厲擇良卻看出門道來了。她說話時舌頭都不能打轉了,還說人家麻藥沒效。他還不瞭解她?明明白白就是在苟延殘喘。

  「寫意,你也別拖延時間了,有句話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眯起眼睛說。

  寫意絕望地看著居高臨下的厲擇良,只得張開嘴任由醫生處置了。

  醫生掰開寫意的嘴巴,她左邊的智牙只冒了點白色的牙尖出來,所以只要咬到一點,牙齦就會發炎。如今鉗子很難夾穩,使上勁,醫生試了試,無功而返。

  「我們要用手術刀將牙齦切開一點,把牙齒剝出來,才能拔。」醫生怕影響寫意情緒,將病人家屬拉到旁邊小聲解釋。

  厲擇良聞言臉色微微變,「要切開?」

  「切了後縫兩針。」醫生說,「不加錢。」

  厲擇良看了看寫意,只能同意。

  於是,手術刀伸進嘴巴,在牙齦上鋒利地切了兩刀,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湧出來,淹沒到口腔裡。醫生用棉球蘸了蘸血跡。

  而被切的寫意,因為麻藥的關係,自己又看不到,渾然沒有痛覺,就巴不得醫生快點,嘴張久了難受。

  厲擇良看到那蔓延的血跡,將握住寫意的手掌漸漸收緊。

  夾子不留情面地扯了扯傷口,將牙齒從牙肉中剝出來了。然後上鉗子,使了使勁,牙齒動了動卻仍舊頑固地不脫落。於是,又來了個醫生,上了釘錘,來幫忙。這種拔牙的陣勢,真是嚇人。

  一錘一錘,敲上來,寫意才真正有了知覺。不是來自牙齒,而是頭部,一震一震的,就有種暈眩的感覺。

  她難受地閉著眼睛,無法看到側邊厲擇良此刻異常慘白的臉色。他一手牢牢握住寫意,而另一隻手扭住寫意躺著的那診椅的邊緣,因為太用力骨節都發白。

  好不容易,將那頑固的牙齒拔出來,醫生朝託盤上一放,擦擦汗說:「休息五分鐘,我們拔上面那顆。」

  厲擇良卻拉起寫意,意外地說:「不拔了。」

  醫生說:「也好,今天好好休養下,下次繼續。」

  因為麻藥的感覺還沒過,寫意沒什麼痛覺,就和厲擇良坐在走廊上休息了下。

  「下次還要來啊。」其實她想通了,反正也不是很疼,早死早升天,不如一次性解決。

  「不來了。」他說,「再也不來了。」

  寫意看了厲擇良一眼,剛才他斬釘截鐵地說不行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怎麼突然就有了一百八十度轉彎?「可是我們交了錢啊,不拔多浪費。」

  「倒給錢,都不拔了。」

  「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

  「那也不拔。」

  寫意樂了,他居然想通了。

  「可是,要是我以後疼呢?」她咬著止血棉,繼續模模糊糊地問。

  「疼的話,我買藥給你吃。」

  寫意又瞅了瞅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又故意說:「可是,要是有小孩兒了,不能隨便吃藥啊。」

  「暫時不要孩子也行。」他居然說。

  「可是……」

  「你哪兒來那麼多可是可是?」他蹙眉。

  聽見厲擇良這麼說,寫意恍然大悟,「阿衍,難道你害怕?而且人家拔的是我的牙,又沒拔你的,你害怕什麼?」

  她想起他以前喝醉的那句「人家紮你又沒紮我」,於是,又原封不動回敬給他。

  厲擇良別開臉,居然沒有再和她拌嘴,什麼也沒有說。過了許久之後,他才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話。

  「讓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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