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99)_離離原上草

九九

　　校長之所以官復原職，完全借助年輕上司的力量。年輕上司曾經是校長的得意門生，日後又成為校長的靠山。校長被停職反省的日子，年輕上司竭盡全力幫助校長恢復聲譽。討論是否拿掉校長職務那日，年輕上司在議會上首肯了校長辦校治學的豐功偉績，至於生活作風的不檢點，屬於小毛病，沒必要一竿子擼到底。年輕上司話語力度相當強悍，人家既是後備力量，又是有根脈的主顧，話語註定一諾千金。因此會議審議決定，一致通過校長官復原職。

　　一切對校長來說好比春天的嫩芽那般爽目。而對肖絡繹來說一切都好比晚秋的枯葉那般淒涼。一場決鬥以肖絡繹失敗而告終。肖絡繹自然不甘心，可不甘心也得甘心。誰讓你後臺沒人家後臺硬呢。肖絡繹的後臺非但不硬，而且還是個隨風倒的牆頭草。人家一定乾坤，馬上點頭迎合，完全忘記自家培養對象會面臨怎樣的遭遇。日後肖絡繹找到他，他一笑了之，說肖絡繹畢竟也是副職，校長縱然詭計多端，也不能怎麼樣肖絡繹。

　　說這話的時日，肖絡繹的後臺靠山還有兩個月離退工作崗位。兩個月後，肖絡繹的後臺靠山宣佈離休。肖絡繹再次陷入悲鳴中。但凡從事官位者都心知肚明，拼殺於官場上，沒有後臺支柱可以靠，則意味著不日粉身碎骨。要麼怎麼有人說出仕途險惡呢。樹倒猴孫散，肖絡繹成了孤家寡人。周圍部分同事，包括司機在內全都聞風而逃，跳槽到校長身邊，成為校長身邊的紅人。這些人的大腦細胞相當活躍，校長官復原職，肯定不是一般來頭，得罪校長肯定要過賤年。司機第一個背離肖絡繹，成為校長身邊的紅人。若是說有朝一日校長知曉司機跟蹤過他，司機這盤豆芽菜可就要爛在盤子裡了。猴精的司機，在投入校長懷抱的當日，為校長買來名牌煙，還大罵肖絡繹是個不識抬舉的烏龜殼。

　　肖絡繹徹底成了孤家寡人，並充分領悟到仕途的險惡、世態的炎涼。那滋味真比中藥還難咽。此間，校長沒有立即取消肖絡繹的副職，目的在於讓肖絡繹品嘗到孤立無援、各項工作難以進展的窘態。待肖絡繹受盡各種受阻的折磨，校長再決定乾坤吃掉他，而且不吐一根骨頭。校長在某日上午推開他辦公室的門，大搖大擺地進入室內，站在他的辦公桌前，陰笑著指向他的鼻尖說，你果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就憑你那點小兒科本事也敢跟我鬥高低？你簡直不自量力。沒有彎彎腸子，就別吃鐮刀頭。這點小常識都不懂，還為人師表呢。去死吧，你。

　　校長得意揚揚地離開辦公室，總務處主任冷著臉進入肖絡繹的辦公室，要肖絡繹搬到另一個房間辦公。另一個房間則是倉房，緊靠摟頭，只有一面窗戶。僅有的一面窗戶被釘上木頭柵欄，射進室內的光線自然渺茫。肖絡繹掃視幾眼，發現該房間如同一座監牢，當即返回自家辦公室，沒動地方。身為副校長，去倉庫辦公，明顯是在出他的洋相。他向上級部門反映了這件事。上級部門的主要人士接待了他。主要人士正是校長的靠山。聽完他的陳述，當下明白校長的用意。可校長靠山清楚，校長做過了火，要校長妥善處理此事。校長領會了靠山的精神實質，沒有強行挪搬他的辦公處。太露骨反而對自身不利。他成為光杆司令，已夠他消受一氣，待他受夠孤立折磨，再研究拿掉他，也就血了大恥、報了大仇。殺人不過頭點地，擼掉他的副職校長，日後他若是還在本校任教，也一定名聲掃地、臭狗屎一堆。與從前患精神病疾沒什麼兩樣，無人敢靠近他，誰都明瞭，靠近他就等於背叛校長，誰也不會做那種因小失大的事。

　　眼看著身邊的維護者一個個離去行同路人，肖絡繹仰天大笑一陣，而後感到胸悶、氣短。面對變化得像精怪一樣迅捷的同事，肖絡繹再次對人性產生出絕望，士可殺不可辱。成為光杆司令的肖絡繹，產生出可怕的念頭。肖絡繹給莊舒怡寫了封信，毫不猶豫地交到速遞員手中，帶著迷茫的神情出外購買到滅鼠藥，來到一家六星級酒樓，在一間典雅舒適的包房裡落座下，掏出手機給校長撥打了電話。他誠肯地向校長做出一番檢討，說自家是一時糊塗冒犯了校長，還說今後一定要服從校長指令，校長指東，他決不偏西。為了表達誠意，他要在六星級酒樓宴請校長。為了躲開眾人眼目，他只好出此下策以電話方式約出校長。電話裡出現靜音，他斷定校長在拿主意。

　　校長果然在拿主意。校長想拒絕肖絡繹的宴請，又貪戀六星級酒樓的幽雅環境和上等品味。只要有切身利益，校長一向不會拒絕，當然肖絡繹是個例外，在去與不去的問題上還是要有所考慮。想到已將肖絡繹整治得片甲不流、體無完膚，校長臨時來了惻隱之心。校長猜到肖絡繹肯定是支撐不住才舉手投降，能夠做到讓步已難能可貴。肖絡繹是個一條道跑到黑的倔強傢伙，不卑不亢是肖絡繹的一貫作風，如今服軟到低聲下氣地宴請他這個一校之長，說明肖絡繹心理承受能力已到極限，他何不趁此機會收攏下肖絡繹呢。化干戈為玉帛、減少周邊敵人是智者的選擇，況且肖絡繹身上還有他喜歡的地方，那股認真的傻勁常常刺激他的食欲，再者肖絡繹的棋術相當不錯，上次和肖絡繹下棋，若不是他趁肖絡繹不備耍了手段，贏家毋庸置疑是肖絡繹。此刻他腦海中貫穿了肖絡繹的種種好處，這似乎吻合了某種契機。

　　校長思考了幾秒鐘爽快地答應了肖絡繹的宴請。半個小時後，校長驅車來到六星級酒樓，準確找到肖絡繹所在的包房。餐桌上已陸續上了幾道菜肴，還上了兩瓶高檔威士忌酒。威士忌酒是校長平日裡最喜歡飲用的酒類。肖絡繹打開瓶蓋，將兩瓶滅鼠藥攙兌進酒內，擰好瓶蓋，看上去和沒啟封一樣。肖絡繹閉著眼睛坐在那裡等候校長的到來。校長推開包房門的時候，肖絡繹睜開雙眸爽快地迎向校長，用力握了校長的手，以表友好。校長大方地落座在肖絡繹對面的餐位旁，情態很自然，像和肖絡繹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雙腫眼泡緊緊盯向餐桌上的高檔威士忌酒，口腔內頓刻生出津液。雖說有一句話叫做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肖絡繹吩咐服務員上來精製魚和熊掌，還有魚翅、龜湯、山雞、家鴿。為了一種目的，肖絡繹必須將餐宴弄得像模像樣，否則即會出現很快散場的結局，很快散場，則意味著計畫中的事泡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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