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96)_離離原上草

九六

　　趕上莊舒怡上早班，他會老早起床，為莊舒怡弄好早餐。早餐一般是牛奶、夾心麵包，或者點心。週末洗洗涮涮，幾乎全被他承攬下，除非遇到特殊情況。特殊情況，一般都是他和一些酒肉朋友約定好出外就餐，或去健身場所。去健身場所，明則是健身，暗則是通過健身運動相互接觸，旨在從對方口中套出生存學問。生存學問，在市儈來講是一件信手拈來的輕鬆事，可在他來講必須從頭學習，像他教授學生作畫那樣一絲不苟。寵物們都能出入高檔餐廳的時代，人缺少圓滑度，則很難保持生態平衡。他排除萬難向人家虛心求教。人家是誰，自然是一些市儈之徒。只有學會市儈本領，才能應付社會。他不再向從前那麼傻氣教條地活著，變得相當靈活。與人講話七分謊話，三分真言。學會話到舌邊留半句的本領，還學會油腔滑調的語言風格。據初步統計，油腔滑調的語言風格非常佔有市場。

　　沒有真話、對相求者實行滾邊球政策，直到從對方身上揩足油水，才肯將滾邊球政策收回。對方雖說很氣惱，但經過自身體驗，也就打消氣惱。這年月沒錢寸步難行，人家站在利益的港灣上，在談不上受賄的情形下，何樂而不為呢。過這個村沒那個店的道理，地球人都明白。就拿藝術來說吧，現今藝術是愈通俗愈是上乘作品，最好是通俗得讓人沒有任何思維餘地。現代人忙得沒有時間對藝術品深究細研，像斷臂維納斯女神雕塑、蒙娜麗莎的潛意識微笑、正宗舞蹈、古典音樂、純文學作品，如今在商家眼裡不值一文。得這麼說看在名家名作的情面上，多少有那麼點小賣點。若是你是藝術新人，你趁早識相，聰明地舉手投降，不然你奔波死都不知那時咽的氣。

　　肖絡繹從一名同事那裡獲悉到這樣的消息，那名同事的兩姨妹是個小說家。聽名字還挺光輝燦爛，但同事的兩姨妹可是個渾身上下都染成灰色的主。為了能夠將一部力作推向市場，受盡人身侮辱。遭到某書商距接電話不下十餘次、遭到有關人士搶白不下八次。人都說萬事不過三，可她屢遭侮辱，卻依舊勇往直前地和對方打持久戰、磨牙戰。功夫不負有心人，某一日感動了上帝，上帝開口說，我已點化了某人的靈魂。

　　那部書出版了，同事的兩姨妹卻病倒在床上。流鼻血、嘴裡呼出惡氣、臉部燒得發紫。同事說，想成名容易嗎？九九八十一難，一關闖不過去，你愣沒轍。是龍你得臥著，是鳳你得折斷翅膀在地面上和野雞並行。不服，你跌撞得更加厲害。比方說，被某導演精心培育出來的"女星"，容貌還不及普通女子靚麗，可人家被抬上空中，與天空星群並駕齊驅，你不承認，也得承認。因為你在地面上爬行，人家在天空飛行。如今事情，就是一個氣你沒商量。你傻了吧唧瞪眼生氣，你就是個活該倒楣蛋。誰讓你"不學無術"，不迎合時代潮流。

　　同事一席話，勝似十年書。肖絡繹學會了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基本功。為了感謝同事的經驗之談，肖絡繹宴請同事吃了同事點下的狗不理包子，同事說，你道這包子為何叫狗不理？叫狗不理，人才理。給包子起名字的人學問著呢。人要琢磨究竟啥味道的包子狗都不稀理睬。人馬上動了品嘗念頭。其實但凡吃過包子的人都明白，包子再好吃，還能趕上山珍海味，無非是肉餡裡放足了各類調料、肉量大些。可人性總是經不住誘惑，遇到誘惑事物，經常是窮追猛趕往前沖。其勢好比一個欲望頂極的男性。同事針對肖絡繹實際情況做出分析，幾杯酒落肚說了實話。同事說，論道學問、品行、智慧、人格，你哪樣遜色于校長侄子？可你一來性格耿直，二來沒和人家打過交往，人家幹嗎要理睬你呢。人家覺得不值。現代人講求實效，對己不利的事，猴精的人更是不能做。你想達到預期目的，就需要想辦法和人家通融，掌握人家的志趣愛好。此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不懂，就註定吃下大虧欠。

　　經過同事的一番教誨，肖絡繹茅塞頓開，對內心決定下的事更加胸有成竹。那頓飯花掉肖絡繹三百餘元，但肖絡繹認為很值。三百餘元買來諸多社會常識和生活經驗，應該說不為虧欠。自那日後，肖絡繹行為習慣不再古板，也不再一副文縐縐風格。而是變得圓滑、策略，見啥人說啥話。不久，他將校長的脾氣摸得滾瓜爛熟。校長喜歡聽人家誇讚自身年輕，最好當面說他像三十幾歲。校長會吐出煙圈、眯起眼線望著你笑，表明對此項恭維相當滿意。若是聽到對方說您老如何如何的話，就會陰沉著面孔下逐客令，說眼下要忙著看一份檔。待不會說話的你剛剛離開，校長就會嘟囔出"討厭"，或者說上一句"沒有胎教好"，以此排解心中的鬱悶。

　　校長除了喜歡人家誇讚年輕，還喜歡人家誇讚才華橫溢。但不能有做作之嫌。校長一旦聽出恭維話，就會情緒一跌千丈。儘管校長喜歡人家美言，可對藝術創作滿認真。如此對方在恭維中要增添技巧，比方說在恭維的同時找出不足之處，末了在加上一句倘使作品著墨重些，就會有畫龍點睛之功效。校長會連連點頭表示默許。校長自知繪畫藝術和書法方面技不如人，如今有人加以褒揚，證明還是可堪造就的藝術家。校長喜歡聽阿諛奉承，而這阿諛奉承一定要到位，既不能過火，也不能瞎奉承講出不貼邊際的話。校長這些講究，肖絡繹逐一琢磨透。

　　肖絡繹利用午休時間來到校長室，看到校長坐在那裡吞雲吐霧，很合適宜地拿來畫幅請校長指點。校長本來是利用香煙排解困意，聽到肖絡繹要他指點畫幅，他頓刻來了精神。好為人師，一向是他的本色。他展開畫幅，伸出一隻手示意肖絡繹落座，眯縫著眼線開始審視畫幅。他仔細流覽了畫幅，一忽說畫幅色調不夠明朗、一忽說畫幅筆鋒缺乏力度。肖絡繹對他的一派胡言連連點頭稱是。他內心樂開了花。對繪畫藝術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悠的他，竟敢在肖絡繹面前胡言亂語，足以說明他是個不知深淺的人渣。為了早日達到目標，肖絡繹虛心接受下他的意見。他滿心歡喜地拍了肖絡繹的肩胛說，年輕人不要急，萬事都需有個過程。你在繪畫方面可以說有一定天賦，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功到自然成。好好努力，你一定會走向成功。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