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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楊克無精打采地重新備鞍,騎上馬跟著包順貴向湖邊走去。接近湖邊,湖裡飛起一大群野鴨大雁和各色水鳥,從兩人頭上撲楞楞地飛過,灑下點點湖水。包順貴扶著前鞍鞽,伸直腿從馬鐙上站立起來,想越過蘆葦往湖裡瞧。正在此刻,兩隻大天鵝突然貼著葦梢,伸長脖頸,展開巨翅,在包順貴頭上不到三米的低空飛過。驚得包順貴一屁股砸在馬鞍上,黃驃馬一驚,向前一沖,差點把包順貴甩下馬鞍。大天鵝似乎不怕人,悠悠地飛向盆地上空,又緩緩地繞湖飛翔,再飛回湖裡,消失在茂密的蘆葦後面。

  包順貴控住了馬,猛地扭了一下屁股,校正了歪出馬脊樑的馬鞍。他笑道:在這兒打天鵝太容易了,拿彈弓都能得打著。天鵝可是飛禽裡的皇帝,能吃上一口天鵝肉,這輩子就算沒白活。不過,我得等到打完狼,再來收拾它們。

  楊克小心翼翼地說:剛才你看見芍藥花,說是寶貝,一個勁的要保護。這天鵝可是國寶、世界之寶,你為什麼倒不保護了呢?

  包順貴說:我是農民出身,最講實際,人能得著的寶貝才是寶貝,得不著的就不是寶貝了。芍藥沒腿,跑不了。可天鵝有翅膀,人畜一來,它張開翅膀就飛到北邊去了,就是蘇修蒙修鍋裡的寶貝了……

  楊克說:人家真把天鵝當寶貝,才不會打下來吃呢。

  包順貴有些惱怒地說:早知道你這麼不懂事理,我就不帶你來了!哼,你瞧著,我馬上就要把你的什麼天鵝湖,改造成飲馬河,飲牛泡子……

  楊克不得不咽下這口氣,他真想抄起一杆槍,向天鵝湖上空胡亂開槍,把天鵝全部驚飛,飛離草原,飛出國界,飛到產生舞劇《天鵝湖》的那個國度去,那裡才會有珍愛天鵝的人民。在這塊連麻雀都快被吃光了的土地上,在一個僅剩下癩蛤蟆的地方,哪能有天鵝的容身之地呢?

  沙茨楞用手轉著大圈,大聲高喊讓他倆回去。兩人急忙奔回營地。桑傑從東南山裡回來了,正在套牛車。他說:巴圖他們在東南山溝裡打著了幾隻野豬,讓他回來套牛車拉獵物,還說讓包主任去看看。包順貴樂得合不攏嘴,一拍大腿說:草原上還有野豬吃?真沒想到。野豬可比家豬好吃。小楊,咱們快走。楊克曾聽說過獵人打著過野豬,但他來草原後一次也沒見過,就跟著包順貴向桑傑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還沒有跑到巴圖那兒,兩人就看到被野豬群拱開的草地。小河邊、山坡下、山溝裡大約幾十畝的肥沃黑土地,像是被失控的野牛拉著犁亂墾過一樣。東一塊西一塊,長一條短一條,有的拱成了溝,有的犁成了田。長著肥草根的闊葉大草,根已被吃掉,幹蔫的草葉草棵東倒西歪,有的已被埋進土裡,大片優質草場像是變成了被家豬偷拱過的土豆地。包順貴看了大罵:這野豬太可惡了,要是往後種上了糧食,還不都讓野豬毀了!

  兩人的馬不敢奔跑了,只能慢慢向巴圖靠近。巴圖坐在山腳下抽煙,大狗們正趴在死豬旁邊啃食。兩人下了馬,只見巴圖身邊並排躺著兩隻完整的野豬,還有兩隻已被狗撕成幾大塊,狗們分頭吃得正香,二郎和巴勒各把著最大的兩條豬腿。兩隻整豬比出欄的家豬小得多,只有一米多長,全身一層稀疏灰黃的粗毛,豬拱嘴比家豬的嘴要長一倍多,但個個長著結結實實的肉,從外表看不出一點骨架。嘴裡的獠牙也不算太長,沒有想像的哪樣可怕。兩頭野豬脖頸上都有狗咬的血洞。

  巴圖指了指遠處一條山溝說:是兩條大狗先聞著狼味的,就追了過去,一直追到那條山溝,我們就看見一大片坑坑窪窪的賴地,後來又看見了三四隻讓狼吃剩下的死豬骨頭。兩條大狗就不追狼了,順著野豬的味一直追到這個山溝裡,轟出一小群豬,大豬有長牙,又跑得快,狗不敢追。我也不敢開槍,怕驚了狼。狗就咬死了這幾隻半大的豬,我把兩條咬爛的豬喂狗了,剩下兩隻全拖到這兒來了。

  包順貴用腳踩了踩肉滾滾的野豬,笑道:你們幹得不錯,這半大的豬,肉嫩著呢,更好吃。今兒晚上,我請大夥兒喝酒。看來這兒的狼還真不少,明兒你們幾個再能打上幾條狼就更好了。

  巴圖說:這些野豬都是從幾百裡外的林子裡下來的,那兒野豬多,順著河就過來了。要不是額侖的狼多,這片草場早就被野豬毀了。

  包順貴說:野豬肉是好東西嘛,往後人多了,多打點野豬,不是可以少吃點牛羊肉了嗎。我們農區來的人還是愛吃豬肉,不太愛吃牛羊肉。

  桑傑的牛車趕到,幾個人將獵物抬上車。巴圖示意狗們在原地繼續啃食,獵手和牛車先回。營地的柴堆已經準備好,車一到,大夥兒先挑了一隻最大的野豬開膛剝皮卸肉,草原牧民吃野豬肉也像吃羊一樣先要剝皮,而且不吃皮。不一會兒,篝火上空飄起烤野豬肉的香氣。野豬沒有家豬的厚肥膘,但是,肚裡的肥網油不少,楊克學著包順貴,用網油裹著瘦肉烤,那肉烤得油汪汪的滋滋響,遠比家豬烤肉更香。楊克早在獵手們卸肉的時候,就挖了不少野蔥野蒜和野韭菜,這回他也嘗到了香辣野菜就野味的草原烤肉的原始風味,心裡十分得意和滿足。他既看到了陳陣沒看到的天鵝芍藥,又飽餐了草原稀罕的野豬烤肉,回蒙古包後他就可以向陳陣誇耀自己的新奇眼福和口福了。

  篝火邊,包順貴一邊請大家喝酒,一邊給獵手們大講天鵝美味帝王宴,可是獵手們都搖頭,弄得他很是沒趣。額侖草原的牧民只獵走獸,不碰飛禽,他們敬畏能飛上騰格裡的生靈。

  獵狗們結伴回營,警惕地巡守營地。七個人吃得酒足肉飽才站起身,收拾好剩下的豬,放在一隻鐵皮大洗衣盆裡。除了心和肝,大部分的內臟和豬頭都扔到草地上,作為狗們下一頓的食物。

  傍晚,楊克悄悄離開人群,獨自一人走到可以望見天鵝湖全景的地方坐下來,雙肘支膝,雙手握著望遠鏡,靜靜地欣賞也許在不久後就將逝去的天鵝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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