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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當眾出了這種洋相,錢串串卻一點也未動怒,已經這樣啦,咱得玩兒得起。能讓鄉親們開懷大笑,這也算是咱做出貢獻了。在二隊,不是誰都可以做出這種貢獻的,婆姨們能不能看得起你,想不想跟你狂,想不想跟你完成這種大親切,這是花錢也買不來的情分。錢串串這叫人際關係好,對女人有吸引力,這不是任何男人都能達到這種層次的。既然褲子被脫了,總得有所反應,錢串串就捂住老二,故意拿捏出羞答答的樣子來,懇求婆姨們給他穿上。

  「嫂嫂們,讓我遮點兒醜吧。」他求著,心裡倒是舒適極了。

  婆姨們想把高潮延長下去,不肯收兵。她們開始過堂:「老實交代,你和你的那個愛人兒,在炕上都幹啥好事兒了?」

  這是逼迫你交代性生活,你若不老實交代,你是過不了關的。錢串串就乖乖地道:「炕上的事兒,哪能瞞過嫂嫂們。你們想幹甚,我也想幹甚,想得可厲害。反正,我是幹不過你們,兩趟就不行了。」

  男人們樂得跺著腳地喊:「好,有水準!」

  婆姨們把自己搞得難堪了,於是裝模作樣地批判道:「我們都是革命群眾,我們在炕上都是乾乾淨淨,你小子少給我們亂扣帽子。」

  她們一邊批判錢串串,一邊舉著小肉拳頭,雨點兒般地向這個男人身上砸下來,這叫作默契。她們還有分工,有人揪住錢串串襠裡的毛,有人撥弄那根老二,這是婆姨們要把歡樂推向頂峰,也好痛痛快快地享受一回精神上的生活了。

  錢串串一邊告饒,一邊掙扎,很快就突出重圍,他提上自己的褲子,撒著歡兒地向山坡上逃奔。

  這天算是沒有白過,有一定意義,大家享受了生活。當婆姨們和男人們響亮地笑成一片時,遠遠的高山坡上,忽然飄蕩過來錢串串動聽的歌聲:

  革命的人兒總年輕,
  對党和女人心都紅。
  此話若是說錯了,
  嫂嫂喲,
  我就不是毛主席的好學生。

  這個酸秀才,他可真會玩兒深沉,竟然把偉大領袖搬了出來。

  音樂可以陶冶人的情操,田野上有了動聽的歌聲,這塊土地也就顯得溫情脈脈了。當鄉親們正在玩味他的歌謠時,錢串串又另外起了個音兒:

  糜子黃來蕎面黑,
  公狗母狗配對對。
  要問結婚是個甚?
  嫂嫂喲,
  咱當了流氓和阿飛。

  不當不美!

  有了思想準備,這回大家聽得真切。唱得好,錢串串是把人的生理的本能表了出來。其實,天底下,啥都有個規律,而且這規律是天定的,誰都別想跳出去。

  婆姨們和男人們服氣錢串串,都被他唱得心裡泛起了一陣麻酥酥的歡喜。他們誇起錢串串來:「不愧是個歌王,人家真會拽。」

  喬巧兒在第二生產隊度過了一段短暫的幸福時光,這還沒幾天,陰曆年說來就來,該過春節了。

  瑞雪兆豐年,年根兒果然下了場大雪。

  山梁,土地,村莊,院落,窯洞,都被瑞雪進行了洗禮,雪花帶著春天的氣息,準時地降落到人間。這是蒼天滋養著萬物,蒼天要給人間打下一個好基礎,來年,只要老百姓不窮折騰,迎來的將是一個五穀豐登的好收成。天是不會欺人的。那潔白的瑞雪,始終飄飄灑灑地下個不停。

  年到跟前了,後溝村本該是家家貼春聯,貼窗花,家家掛上紅燈籠,家家的鍋裡燉上了紅燒肉。三個生產隊,如果家家都這樣,春聯,窗花,呼應著家家的紅燈籠,那得紅遍幾架山。如果家家鍋裡都燉上了紅燒肉,那肯定是肥油橫流,飄香四溢,那得香遍幾道川。再把鞭炮點起來,家家餃子就著酒,百姓們吉祥有了,口福有了,心情也有了,這便是個圓滿。可這一切都是個幻想!春聯、窗花、紅燈籠,早已成為四舊,是糟粕,得批判。由於窮,家家的鍋裡也燉不起肉。後溝村還和往日一樣,家家戶戶苦苦巴巴地過日子,沒啥特色,只是能吃上個土豆餡兒的餃子解解饞,這就算是歡度春節了。革命嘛,就得革命化!鄉親們也只好這樣自我安慰了。

  錢串串的心裡更是灰濛濛的一片雲,自從和喬巧兒成了家,他的窯裡是一份口糧兩個人吃,這就更艱難了。每當吃飯的時候,他和喬巧兒總是推來讓去,就跟打架似的,都是心疼著對方,誰都捨不得多吃一口。

  實在推不過去了,喬巧兒就說:「我是女人,飯量輕。你是男人,飯量重,你得多吃。」

  錢串串捧著飯碗,他心疼喬巧兒,眼淚就流了出來:「你不吃,我也不吃。」

  喬巧兒只好拿起筷子,象徵性地往嘴裡送幾口飯。然後她裝作吃飽了,把飯都留給錢串串。

  「你看,我這不是吃了。」喬巧兒很心酸。

  只能這樣了,讓喬巧兒多吃一口是一口。錢串串這才狼吞虎嚥地把剩下的飯一掃而光。

  還有更為頭疼的事,這便是婚禮,什麼時候辦呢?

  喬巧兒不向丈夫索要財禮,也不要求丈夫給自己做套新衣裳,哪怕一件呢,喬巧兒什麼都不要。這樣,挺大的一筆開支就省了。

  可是有個場合是躲不過去的,兩人舉行結婚典禮時,再簡樸,也得擺上幾桌吧。不用多算,來上二十位貴客,比如大隊長,小隊長,貧協,會計,民兵連長,保管員,婦女主任,小組長,記工員,都是貴賓,都惹不起,這些幹部決不可以慢待。二十位呀,安排兩桌兒,一桌按八個盤子算,這得多少肉,多少菜,多少油?把它折合成錢,這是多麼大個數兒!在二隊,錢串串雖說是個整勞力,可一個整勞力一天只記十分工,價值僅五分。這個錢,在城裡,只夠買一根冰棍。幹一年下來,錢串串也掙不上幾個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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