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四八


  他帶我們去很遠的地方吃海鮮。是在大海上搭建的長棚,腳下即是海水,四周也是茫茫大海。飛揚和繞月牽著手站在玻璃缸前面,看裡面五彩斑斕的熱帶魚游來遊去。飛揚伸出細細的手指,隔著玻璃碰觸水裡的魚。繞月恬靜的笑,笑意盈盈。

  所有的食客,都會留意一下燈光下漂亮的雙胞胎,或者是因為患有自閉症,他們的身上,總有一種少年老成的氣質。讓人看了,總會心生憐惜。總想去抱抱他們,摸摸他們的額頭。有打扮時尚的年輕女孩,發出誇張的叫喊:「哇!龍鳳雙胞胎,好可愛好乖哦!」說話的口氣,是日式的卡哇伊。於是我就想到了小秦。那個很會用語氣助詞的女孩。此時,已初為人母。

  上菜的速度很慢。按照工作人員的解釋,是因為他們的海鮮要現去捕撈。因為新鮮,所以慢。用餐的人很多,坐滿了長長的竹棚,甚至還有拿號排隊等候的。有點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偏僻荒涼的地方,不開車都到不了的地方,怎麼就吸引那麼多人不畏艱險的前來,只為吃上一頓。

  遠處的燈塔閃閃發光,是耀目的白。映襯著平靜的海面波光粼粼,晚上工作的漁船,漂浮在水面上,靜悄悄的。有帶著鹹味的海風輕輕吹拂著,像有無形的力量,把一天的疲憊全部都帶走了。只留下幸福。唯有幸福。

  菜終於上來了,在不知等待多久之後。我把飛揚繞月帶回到桌邊,擦乾淨他們的雙手。吃蝦時,展翔剝的喂向繞月,我剝的喂給飛揚。展翔再剝一隻,給我。

  在所有外人看來,我們是多麼美滿的一家人。男的帥氣倜儻,女的溫柔可人,孩子也是不多見的龍鳳胎,又生的乖巧可愛。是多麼令人豔羨的對象!我坦然接受著別人的目光,再報以微笑。我享受著平淡又真實的生活。一天又一天。

  一天又一天。直到一切靜止的那一天。

  51.

  雖然早就知道,國慶長假展翔必須回日本述職;雖然早已準備,他只去兩天而已;雖然不斷安慰自己,他不過是去工作。可是當他真的要走了,卻那麼捨不得。那種不舍中,不僅僅是純粹的相思,竟然還夾雜了一些害怕、擔憂。害怕他到了那個國度,見了那個機場女子,會有一些心不由身、身不由己。

  我相信,他對我的感情就像我對他的那樣深、那樣真,經受得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我相信,我們的感情可以刻骨銘心到地老天荒。我相信,在千里之外孤單一人的時候他毅然會守著那份純潔。縱然我如此深信,可是,還是不能對他瀟灑的說再見。也許這就叫女人心吧。

  我不知道,在我去陽山考試的時候,他在六月的清晨送別我,是不是亦有如此心境。我希望他有。我恨不得自私的希望他只屬於我一個人,只為我一個人開心、快樂、或者憂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我一個人。無論在何處,都希望他一直牽著我的手,不鬆開。在人潮洶湧的街頭,向所有人宣告,他是我的。只是我的。我要他百分之百的愛!

  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又在心中責備自己何其惡毒!我怎麼能夠要求他的世界裡只有我呢,這是無論如何都辦不到的事情呀。

  開車送他到盛景樓下的白雲機場中山候機室。他坐下午的飛機,五個多小時的飛行,晚八點左右才能到達成田機場。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我在堵車的路段煩燥的按著喇叭。他把手放在我握著檔杆的右手上,輕輕拍了下,低聲說:「我三號就回來了。」

  我在心中歎口氣,再在臉上調整出笑的模樣,看向他,點著頭,是讓他安心的表情。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心裡,波濤翻滾。我幾度出口欲問,關於那個機場女子,那個代表取締役社長千金的雞毛蒜皮。終還是被硬生生的咽下,他不說,我何必提。我們經歷了那麼長時間的等待,等待之後又有那麼長時間的誤會,難道還不夠嗎?何必用一些假設,甚至設計各種方法,來驗證他對我的真心。何必要在我們來之不易的感情上,人為的製造一些矛盾,讓自己在多年以後想起時,後悔且自責。我不知道自己能夠活多久,但我要儘量讓與他共度的日子,沒有遺憾,沒有陰天,只有陽光,像綻放的煙花璀璨。

  雖是這樣試圖寬慰自己,只是心病,亦需心藥醫。那個心結,是我無法解開的死疙瘩。飛揚繞月坐在椅子上,我送他到檢票口,他已經準備進去了,看到我的樣子,又走了出來。他站在我的面前,我哀哀的盯著他,像被遺棄千年的怨婦終於良人般,珠淚斑斑。

  他凝視著我的臉,笑著歎息,如父親面對挽留自己而撒嬌的愛女,帶著愁悵的甜蜜。他抬起手,輕輕的幫我把垂在臉頰上的一綹長髮掠到耳朵後面。無奈地說:「你看,飛揚繞月都沒有哭,你倒先哭了。你這樣依依不捨,我哪還走的成呀!」

  我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鬆開抓著他手腕的雙手,鬆開他,放他走。

  牽著飛揚繞月去停車場取車,出來後發現他乘坐的巴士亦剛剛起程。推進D檔,和巴士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展翔的臉在玻璃窗的裡面。我看著他閉目養神的側面,淚珠一大串一大串的滾落下來,模糊了雙眼。使我不得不踩了刹車停留片刻才能繼續前行。

  他不在,我開始把手機掛在身上,雖然知道他沒有那麼快下機,仍是怕錯過一點一滴。飛揚和繞月的訓練班放假,他們在客廳裡擺弄《蒙氏教育》的智力開發教具。在弄好一個之後,雖然不會過來向我邀功請賞,但是,他們已經學會在有人的地方對著彼此笑,那笑很純真。他們不提媽媽,也不提爸爸。姑父打來的電話仍然不接,就算把聽筒放到他們的耳邊,仍是無聲無息的沉默。他們依舊對周身的一切都不關心,沒有任何感情。

  我縮在沙發上,摟著抱枕,看著他們。心中有莫名的憂鬱和無盡的蒼白。因著掛念所以思緒萬千如野馬脫韁,心中惶惶的每一秒鐘都不能安穩。很想強迫自己靜下來,靜下來,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就算是在日本他也不會怎樣,背叛這種東西永遠不會在我們的情感世界裡出現。我安慰自己,虛偽的讓人心酸。

  不可抑止的煩燥,無法控制的情緒,迫使我必須走動起來才能安靜下來。於是開始擦拭各種傢俱,雖然它們都已經非常乾淨,光可照人。還是樂此不疲,我不敢停下來。若停下來,腦子裡就會幻想各種畫面:她陪著他,巧笑嫣然;他看著他,柔情萬千。腦袋快要裂開了。

  飛揚繞月用過晚餐後睡下,時間已經走到晚上九點。我握著手機,把所有會發出聲音的電器全部關掉。在客廳裡走來走去。

  九點一刻,電話仍然沒有響起。我沖到書房,拿起固話,撥打自己的手機,以確定那個機器工作正常。號碼還沒有摁完,他的電話,終於來了。

  我調整呼吸,儘量讓語氣平穩且甜蜜。照例,他先詢問飛揚、繞月是否入眠,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說:「剛到就開始想你。」

  只因他的一句話,淚腺決堤。我捂住嘴,不讓哽咽之聲擾亂他的情緒。卻已被細心的他所察覺。隔著幾千公里的距離,他在電話那端,深深的歎息。我仿佛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在涼意漸濃的成田機場,拿著手機說著一些情人間的昵喃細語。他的身邊,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經過。經過他時,有閒情逸致者會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猜測著電話的那端,是怎樣的人兒讓他牽腸掛肚,讓他在夜風中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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