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三二


  竹苑路兩旁的芒果樹上,掛上了各種生肖造型的彩燈。我看著它們,然後在「狗」的前面佇立。走過市政府,就到了中山市圖書館。去還幾個月前借的書。要走了,有些帳,總要清算。

  在窗邊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邊上一個人都沒有。或許是因為臨近春節吧,或許因為是工作日,四周空蕩蕩的,什麼都是空蕩蕩的,我的心也是。

  從圖書館出來,再往上走,就是人民醫院。醫院的門口,不像圖書館那樣冷清,人來人往。我盯著高高的住院部大樓看,或者某一天,我便會躺在另一個醫院的住院部,以聲辯人。

  走過人民醫院,再向左走,就走到中山百貨,穿過長長的步行街,從街尾走到街頭,便是怡人閣的所在。

  不是用餐的時間,沒有一桌客人,工作人員圍在前臺看電視,是那年很火的《武林外傳》。看到我,他們已能夠叫得出我的姓氏,對我打招呼,「夏小姐你來了。」

  我點頭,坐在固定的位置。剛坐下,就接到小秦的電話,問我在哪,我說怡人閣吃飯呢。她說哦。

  掛掉電話,從包裡拿出紙巾,還是那處黑色包裝的潔柔面子可濕水紙巾古龍香味,再拿出筆,開始寫字,寫告別的文字:

  叔叔,我要走了。離開這個城市。離開你。

  我的眼睛生病了。可能會失明。這是離開的表面理由。還有,我已無法再在這個城市裡生存。如果我們不曾重逢,或者,我會在這裡百年終老。可是,這個城市使我們相逢。然後,你再一次離我而去,我承受不起。所以我要走了。

  我愛你。再見。

  我沒有再把這張紙交給服務生,而是在結帳後直拉拿給前臺。

  站在五樓等電梯,聽到背後有人叫我。

  我扭頭,四五個怡人閣的工作人員,站成一排,說,夏小姐,再見。

  我站在電梯裡面,揮手,再見。

  在溝通100買新的電話卡,再把手機關機,拿出那張136開頭的神州行(雖然卡裡還有很大數額的話費),換上139的全球通。打電話給媽媽:我要回家過年。

  去萬佳百貨給家人買禮物。下午四點左右的火車,廣州出發。

  第二天的清晨,已經身處漯河。家鄉的氣溫很低,雖然早有準備穿上了厚厚的冬裝,卻還是有刻骨的寒冷。火車站廣場上有賣小吃的攤子,肉夾饃,胡辣湯、羊肉燴面,皆是中原地區常見的麵食。

  花兩塊錢,買很大一碗燴面。熱氣騰騰的蒸汽薰到了眼睛,一片白霧濛濛。抬頭看著遠處「雙彙集團」四個大字,在晨曦中發出紅彤彤的顏色,才不得不相信,我真的離開了中山。離開了展翔。這,已經不是冬天也處處綠色的南國。

  我又和你,相隔千里。

  車還沒有進村子,就在村口看到了父母。我下車,他們幫著從車上搬東西。我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捂著臉頰,問:「你們幹嘛在這裡。」

  媽媽說:「咱們現在住村西新房裡,怕你找不到,你爸非要來這兒等你。」

  在那樣寒冷的冬日,已經不再身強力壯的他們,等在我回家必經的路口,只是想早一點看到我,讓我少走一點路。

  那一刻,我多想向電視劇裡表演的那樣,摟著他們,說:「我愛你們。」

  可是,這個在日誌裡被寫濫掉的字,對著生養自己的父母雙親,卻說不出口。

  「你眼咋啦?」媽媽問。

  我揉著眼睛,說長了個東西。

  媽媽走向前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道:「以前你姥就長過這個,後來尋了個偏方,吃了幾次就好了。趕明我去問問。」

  我說好。我沒有告訴她,其實是需要手術的。

  新家建在村西,是四上四下的兩層。媽媽說,蓋房子的時候,本來想蓋平房的,你爸讓多蓋一層,說以後你回來也有地方住。

  爸爸卻在一邊不耐煩了,說:「快去做飯去吧,芝麻豆子的事兒都拿出來講,講啥講。」

  我笑。

  他們還是那樣的脾氣,那樣的相處方式,應該就是常說的相濡以沫吧。

  在廚房裡,媽媽做飯,我幫著燒火。我已經很多年不曾燒火了,加上不是以前那種有風箱可拉的造型,所以,老是滅。整個廚房煙氣繚繞。我在煙氣中,淚腺絕堤。對媽媽說:「嗆到了。」

  晚上我躺在媽媽特別為我準備的大床上,裹著三表新的棉花被,這床棉被是她為怕冷的我特意縫製,裡面有十二斤棉花。可是,被子裹的越緊,便越覺的冷。冰冷的臉頰,冰冷的掌心,冰冷的雙腳,那樣沉重的被子下面,是溫度計都失效的冰窟。我知道,冰冷的不是我的身體,只是那顆糾結在一起的心。

  沒有預約,便會想念你。從來都是。

  展翔,我以為我用沒有告別的離開這個決絕的方式,去一個距你很遠的地方,就可以不再想你,不再心痛。好好的活著,哪怕是不幸福,也要平靜。

  連平靜都要不到。我還怎麼活?

  有些女子,她就是為愛而生的,為了此前輪回中的糾纏,或者是為了某種夙願,甘心承受著無盡的苦戀,承載所有常人無法直視的傷感,為愛而生。為愛而活。無愛不歡。

  明知如此,卻還執著。

  紅塵易懂,情關難過。

  31.

  臘月二十八,媽媽經過了數日的奔波,終於找到了那個幾近失傳的偏方。我看著她們在臨近過年最忙碌的日子裡,東奔西跑。望著她們把炒好的中藥端在手裡,眼中的光亮,一邊感動,一邊內疚。

  我們總會為愛生死。而父母,才是真正無條件愛我們的人呵!

  雖然很難以下嚥,但還是每天吃個精光。

  真的有了療效。到大年初四的時候,那個腫塊已經很淺很淡了。

  媽媽高興的像個孩子。底氣十足的在我面前說:「海尚方子治大病,早就說有效哩!」

  我看著左手中指上那個紅線圈,紅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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