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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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下班後出發。為的是能夠在旅遊地住兩晚,那裡,可是中國的溫泉之鄉——清遠。旅遊公司的推銷員說,用那兒的水洗過的頭髮,都可以拍飄柔的廣告呢。 前一晚,和辦事室的同事一起去買泳衣。是一套紅色的連體,並且下身還多一個小裙子。小秦不屑的評價說:「大姐,這是七十年代的款式!這麼多布,都夠做華姐的三四套了。瞎保守什麼嘛!」 我搶過來,收銀台付帳,不和她爭辯。 前往目的地的車上,行政部的姐姐問我:「小夏,聽說你的泳衣是用窗簾改做的?」 滿車的人哄堂大笑。我惡狠狠的看向小秦,她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大叫:「真的不是我!我說的沒那麼離譜!我只是說你的泳衣布料像咱們車間的工作服那麼多。至於後來她們傳來傳去傳成床單窗簾還真不是我的錯。」 我說:「好。你就等著吧!我讓你溫泉池裡上不了岸!」 小秦搖著我的胳膊說:「好妹妹,親妹妹,你就饒了我吧!」 再次引來滿車的歡聲笑語。氣氛融洽溫馨。 到達度假村時,已是晚上的九點。用餐後,是旅遊公司安排的瑤族篝火晚會。很大的場地,四周是觀舞的座位,中間便是舞臺。地塘的鐵鼎內燃燒著劈啪作響、火星飛濺的木樁,火光映紅了驃悍的瑤族小夥子的臉龐。這些「阿貴哥」表演著赤腳踩刀鋒、裸身滾玻璃渣等節目,苗條俏麗的瑤族姑娘「沙么妹」穿著民族服飾,翩翩起舞。閃光燈閃成一片。我坐在最前排,以便拍些好的照片供公司內部期刊使用。 最後一個節目,也是歡呼聲最高的一個節目,「娶新娘」。由一個瑤族姑娘,在看臺上挑選一位觀眾做自己的新郎,進行傳統的瑤族婚禮儀式表演。那個花一樣的瑤族女孩,輕快的跑到看臺,拉起了展翔。在他還有些愕然及不知所措時,已被他周圍的老總與經理們大笑著推了出來。 我把相機調整成攝像模式。通過鏡頭,看著螢幕上呈現出來的他的「新婚」:瑤族女孩用他系上筒裙,穿上喜慶的新郎服,拜天地、交杯酒、背新娘……然後大家都湧到地塘上,和姑娘小夥們一樣,圍著篝火載歌載舞,歌聲笑聲,匯成了歡樂的海洋。 我捧著相機,無悲無喜。 篝火晚會結束後開始泡溫泉。我找了個藉口,留在了房間。 電視開著,播放著《炊事班的故事》。我聽著小毛親切的「咦,俺哩娘耶」的鄉音,笑容不曾浮現。敲門聲響起,我去開門,卻是展翔。 我跟著他,順著人工開發的臺階,拾級而上。 小徑兩旁,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在夜色裡傾訴衷腸。 山裡的氣溫比城市低了幾度,微涼。 有很高很大的樹木,茂盛的生長。 看到了一座石橋,駕於兩道山澗之上。有著遺世獨立的孤單與愁悵。 站在橋上,臨風而立。橋下,是明日行程中漂流的狹穀。吹來的,是山裡清新多氧的空氣。抬頭,能夠看到城裡異於城裡的月色與星光。 我們相隔三尺,是很自然的距離。他看著我笑,在昏黃的路燈下,我亦把同樣燦爛的笑,綻放在秋天的夜空。這一米距離,給所有的情緒,披上了一件曖昧的外衣。我們並未深談。或者不需要任何話語。我們只是在懷念,幼時的那份天真。 無數無數泛著淡淡黃的回憶,從1989年的夏天走來,落在我的面前,鋪天蓋地,排山倒海,穿透視聽。這短暫的十六年時間,就讓我把世間的全部哀愁看得透徹清楚。看著《武林外傳》與《炊事班的日子》這樣的情景喜劇都不笑不出來的日子,伴隨著錯過的花期,錯過的人。 半小時後,歸來。露天的溫泉鄉里,是同事們熟悉的聲音。二樓樓梯處,他向我道晚安。在他波瀾不驚的面目下,是看不穿的世故與精明。 第二天早餐後,乘專用爬山車往高山深谷裡鑽,要玩的是驚險刺激的漂流探險。我是怕水的。但礙于出發前老總「漂流時一個都不能少」的指示,又不想讓自己顯得嬌氣,硬著頭皮上。小秦看出了我的恐懼,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本姑娘是游泳健將,和羅雪娟一個級別的。保證安全!」我說:「到時你可別再瘋狂,我小時候就怕水!」她大義凜然的說:「咱姐倆啥關係!就算船翻了我也會把水喝完來救你滴。」我怒眉相向:「等你把這一江水喝完,我都投胎幾次了。」她便笑彎了腰。 漂流時,要穿救生衣,戴頭盔與護膝,每兩人一艘皮艇。小秦望著乾涸的深澗叫嚷:「沒有水怎麼漂嘛!」工作人員解釋說要蓄水,人到齊後便開閘。果然,大家整裝完畢,只聽上游山谷中隆隆作響,滾滾山水轉瞬傾瀉而下,乾枯的山澗頃刻充滿了碧綠的激流。大家紛紛爬上橡皮艇,呼叫著順流而下。 這是位於秤架大峽谷的河流,全長3500米,落差高達50多米。灘多水急、兩岩峭壁聳立,滿谷的巨石在水中露出了尖角,一不留神就碰到手痛腳疼,紅腫青紫。偏偏小秦是不甘示弱的性子,她甚至拿出了漿,亂劃一氣。可是,面對2米多的深潭、120度的急彎,她的力量如此渺小。我們的小艇被洪流撞向山崖、然後拋落深潭。她的漿也不見了蹤影。我死死的抓住安全繩,心情已經不是用驚嚇可以形容的。如果當時可以,我一定會下艇。開弓沒有回頭箭,應該就是那個寫照。 很多艇都翻了,人在水中撲騰,我緊張的大叫,兩旁的工作人員見怪不怪的抱拳而立。展翔和生產部的大見經理同舟共濟。在一處緩流,我們相遇。小秦用手對著他們潑水,也有人向我們的艇潑水,大家都在這樣玩。但是,她的幅度太大了,終於,人仰艇翻。 水並不很深,何況還有救生衣。很多人都落水了,很多人都自己上去了。而對於我,不僅僅是對水的恐懼,更為不妙的是沉重的橡皮艇,整個壓在我的頭頂,我只試圖掙扎了兩下,頭便被撞的神經錯亂。在水裡,我混頓的想,我肯定和水有著幾千年的宿怨。 很快的,我被一個人抱起。清澈的山水中,出現的是他的雙眼。 你又救了我。我在心裡說。 石灘上,小秦,我,展翔,濕淋淋的並排而坐。小秦嗆了水,不停的咳嗽。我雙手抱膝,是驚魂未定的恐懼。 救生員伸出一根長長的竹杆,把大見經理拽到岸邊,展翔便起身上艇,臨走,是他小聲的叮囑:「小心點。」 我點頭,說謝謝。 小秦望著他離去,停止了咳嗽。懊惱地說:「好討厭!為什麼是你離展經理近呢!要是我離他近,被他救的人就該是我了!我命怎麼這麼苦啊!竟然被一個救生員大叔救,而且是又醜又老的大叔!」 我敲她的頭,說:「以後算帳!!!」 她用手指梳理著濕漉漉的頭髮,神秘的說:「其實,剛才我咳嗽,是裝的。我想給他個機會,讓他憐香惜玉做個紳士拍拍我的後背的,沒想到他這樣不解風情!我宣佈,再次把他打入冷宮!」 七歲的時候,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二十三歲,我再次和他在水中對望。 原來,陷溺在世俗裡,總會不經意間,捲入一些疲憊當中,是命中註定逃不開的,一些糾纏,一些牽拌。這種種種種,累積成了滾滾紅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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