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一七


  五點。他還沒回來。

  六點。我抽出一張A3紙,用粉紅色的胭脂啫喱,寫字: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畫角聲斷……

  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秦學士的詞」。

  我不曾回頭,卻把即將要寫出的「譙門」二字改成「斜陽」。繼續寫,直到一首《滿庭芳》寫就,白紙上,是桃花般的顏色。我拿起,像小學生朗誦課文樣的念: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畫角聲斷斜陽。
  暫停征轡,聊共引離觴。
  多少蓬萊舊侶,頻回首,煙靄茫茫。
  孤村裡,寒鴉萬點,流水繞低牆。

  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
  漫贏得青樓,薄幸名狂。
  此去何時見出?襟袖上,空有餘香。
  傷心處,高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念完,把紙揉成一團扔掉,有點諷刺的意味說:「海歸同志,這可不是秦學士的詞。」

  他把提包放在桌上,左手隨意的扯了下領帶,解開了襯衣最上面的那粒扣子。坐下時,臉上是疲倦的表情。

  他把筆記本掏出來給我,我坐在他的對面開始工作。

  房間裡,很寧靜。筆記型電腦的鍵盤沒有太大聲響。以致於,當我點擊關機鍵時,他竟然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看著他沉睡的臉。

  只是幾秒鐘。關機的音樂響起時,他睜開迷蒙的雙眼。模糊的問:「好了嗎?」

  我合上電腦,答:「可以了。」

  他起身,收回電腦,說:「我送你回中山。」

  「為什麼?」

  這是我脫口而說的話。腦袋裡一閃而過的,是白雲機場的電梯上,他的右手,放在紅粉佳人腰上的畫面。

  他卻像受傷,把提包的拉鍊狠狠的拉上,盯著我:「你非要我找理由嗎?你的戒心可不是一直都這樣重。」

  我低下頭,為自己辯解:「明天不是旗艦店開業嗎?你應該很忙的。」

  「不勞費心。我回去有事,帶你是順便。」

  他開藍色的天籟7230。以至於後來,我對大街上行駛的同款車型,以及對這個品牌,總會有莫名的好感。

  週末或是別的原因,廣州市區堵車嚴重。他一言不發。從那句「不勞費心」之後,下樓,去停車場,上車,他都不再說話。我亦

  沉默。車廂內的氣氛,有點尷尬,還有點,曖昧。

  將近八點,我們還沒上高速,靜止在某個地點,前後皆是長長的車隊。周圍喇叭聲此起彼伏。

  他用左手肘支著車窗,以手撐額,半眯著眼。

  我很想推門離去。因為這樣狹小空間內,與他的相處,需要勇氣。

  可,還是坐在車上。我掏出一盒KFC的葡撻給他。

  他問:「從哪來的?」

  「辦公室主任給的。我可是從總公司來的,他們哪敢慢怠。」

  他終於有了點笑意,接過去拿起一個給我。我搖頭。他便放到了自己的嘴裡。邊嚼邊說:「我快餓死了。」是可憐兮兮的口氣。

  他下車,到行李廂拿喝的。是屈臣氏蒸餾水,綠色的蓋子,別致的瓶身。

  他可真像餓死鬼投胎。我在心中說。

  道路終於暢通的時候,他也有了精神。向我提出要求:「你唱戲給我聽。」

  降下車窗玻璃,我在夜風中,唱:「富貴似侯家紫帳,風流如謝府紅蓮,鎖春愁不放雙飛燕。綺窗相近,翠戶相連,雕櫳相映,繡幕相牽。拂苔痕滿砌榆錢,惹楊花飛點如綿。愁的是抹回廊暮雨蕭蕭,恨的是篩曲檻西風剪剪,愛的是透長門夜月娟娟。淩波殿前,碧玲瓏掩映湘妃面,沒福怎能夠見?十裡揚州風物妍,出落著神仙……」

  方言,再加上長長短短的唱腔,他未必聽得懂。但,他的神情是專注認真的。還有些,若有所思。

  路經收費站,他一邊接過找零一邊讚美收費站的工作人員:「小姐好靚哦!」不管是調侃還是打發無聊,他就這樣真實的在我的身邊。我可真討厭他。

  把車開進加油站,我還以為要給車給油。他卻對我說說:「這裡才有洗手間。」

  他的細心,如此真實的呈現。洗手間裡,我用雙手捧起冷水,把臉埋在掌心。直到踏出車門,我說謝謝,他說再見。車子絕塵而去。是車輪經過帶起的風沙,落進了我的眼裡,不然,為何又會落下淚滴?

  19.

  為共和國慶祝完生辰,已是十月中。那年的公司旅遊,安排在15、16日兩天。

  舉廠同慶。

  小秦說:「還有什麼比不用花錢不用工作又可以開心的玩更好呀!」

  廣州辦事處和中山一起行動。其它辦事處自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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