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3.

  我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方才醒來。張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和家鄉是那麼的不同。中原人家裡的青磚紅瓦在這裡看不到,這裡的房子是用大塊大塊的石頭堆砌而成的。一個很大的院落,並排兩座二層樓房,每一座都是上下各三間房(後來才知道本來是兩個院落,中間的隔斷拆了,所以成了一個很大的院子)。

  我頂著睡得亂蓬蓬的兩個羊角辮走出去,媽媽看到我後立即走過來拉我回房間,擦乾淨我的臉,頭髮重新梳理,又扣上我涼鞋的帶子,換上另一條乾淨的裙子才帶我出去。

  院子裡已經站了很多人,我照著媽媽的吩咐喊著姑父、大娘、大爺、表哥、表姐,最後,走到那位少年的跟前,媽媽一隻手拉著我,一隻手撫摸著他的頭頂,微笑著說:「按咱家的輩份,就叫展翔叔叔吧!」少年的臉紅了又紅,是害羞的樣子,媽媽總說我最不害羞,不像個小妮子。看到他這樣我倒有了捉弄他的想法:「叔!叔!叔!」我清晰而大聲的叫著。引來眾人的一陣笑聲,那個少年——我的叔叔——少年展翔的臉更紅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兒,接受著我略帶挑釁略帶戲弄的目光。

  大姑把我拉進懷裡,說:「翎翽長高了呢!」

  我說:「大姑,我都七歲了,才這麼高一點兒,算矮的呢!」

  大人們又笑了,大姑問:「那你說,多高才算高呢?」

  我裝作認真想了想的樣子,手指旋即指向展翔說:「像他那樣高!」

  姑父接口道:「小翔子都14歲了呢!小翎子7歲就想長這麼高呀?!」

  我轉向大姑問:「為啥叫我小翎子?」

  大人們再笑,大姑說:「疼你呀,疼你就叫你小翎子!」

  在接下來的幾天相處中我明白了,小X子是此地長者對小輩慈愛的昵稱。

  吃過飯,昨晚的那些孩子都去了學校,院落頓時冷清了許多。大人們拉著家常,說著家裡的老人,,村裡又添了哪幾口人,地裡的收成,養的牛羊雞鴨。說著說著,大姑和二姑的淚又流了下來,接著又是一陣兒勸說。做飯的兩上婦女都說道:「現在好了,知道了地方,認了門兒,以後就是親戚了,常來常往,多走動走動,是好事,好事哩!」

  我不懂她們的哭泣,也不好奇她們的談話,就在大院子到處遛達。陌生的環境帶給我的巨大的新鮮感,我出入每一個房間,在門口處看牆上的畫,屋裡的擺設,缸裡裝的東西。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不曾見過的,我有足夠的精力去逐個認識它們。

  傍晚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個我應該呼為叔叔的少年,他背著書包,牽著一頭牛回來了。把牛拴好,書包放下,就到廚房幫著添柴燒火,洗著碗盤,再端菜端飯。我坐在昨晚坐的位置,又看到了白白的米飯,不同的是,今天碗上放的不是筷子,而是一把小勺。菜比昨天豐盛了很多,盤盤碟碟的擺了一桌子。孩子們都沒有進來。包括展翔。我是客人,所以,是唯一一個上桌吃飯的孩子。

  他們說的話有很多我聽不懂,因為和我所熟悉的語言不同,還因為那些話很深奧。但還是聽了個大概,知道了對面的兩個男人是姑父的大哥和二哥,做飯的婦女是姑父的大嫂和二嫂,展翔是他們的弟弟,他們的父母皆已不在。所以,我應該叫他叔叔。所以,我不是他的表妹。

  第三天是星期六,下午不用上學,大姑讓孩子們陪我玩耍,可他們卻不願為了照顧我而說生硬的「普通話」。他們玩著我看不懂的遊戲,我寂寞的站在遠處。大人們熱切的討論著什麼,連媽媽都沒有注意我。偷偷的走出大門,大門外是一個水塘,水裡漂著一些植物,塘邊種植著樹木,有一兩個婦女坐在樹蔭下乘涼,我經過的時候她們會停止扇手中的毛巾,打量著我。

  我一直向前走,向著水中植物最多的地方。我的家鄉只有一條河,河岸兩邊瘋長的水草,被放羊的人割過一茬又長一茬,那些水草對我是沒有吸引力的。可是,這個水塘裡,卻不是水草,它一定是一種可以吃又好玩的東西。我心裡這樣想著,無比堅定的趴下池邊,找到一個容易站穩的地方,伸手去撈那些紅莖綠葉的東西。手臂太短,夠不到。張望了一下四周,無人,撩起裙子就向上一棵樹上爬去。本想折一根細點的樹枝,但這樹的韌性超乎想像的好,無論如何就是折不斷,有點洩氣的爬下樹。坐在池塘邊看著那些鮮豔的黃色小花發呆。不忍就此放棄。再次伸長手臂,伸向那些誘惑著我也吸引著蜻蜓的小花。

  然後我就掉進了水裡,「撲通」一聲響,連我自己都聽到了。手腳並用的亂撲騰,可是,身體沒有浮起來,反而被那些藤蔓纏了起來。喊不出來,一張嘴就有水湧進來,大口大口的咽著髒水,腦袋裡想的全是媽媽。很短的時間,已經耗掉了我的全部力氣。那時候還不知道死是何物,只想著被媽媽發現會被打。再接著,我被一隻手拎了起來。

  展翔救了我。他按著我的肚子,我吐出了很多水。腳踝和手腕處有被藤蔓糾纏的擦傷,我可憐巴巴的望著他。他撕下本子上的一頁紙,擦那些傷痕與血絲。

  那一天,我直到裙子幹透才被展翔拉著回去。我求他不要告訴媽媽,他說可以,但不許我以後再下水。我說我本來就沒有準備下水,只是想摘那些小花。他說那些花是要結菱角的,摘了就不結了。菱角。我在心裡默念,它能吃嗎?它好吃嗎?

  大姑在門口迎了上來,媽媽還是發現了我的傷痕,把我叫到一邊詢問,我說叔叔拉我跑的太快摔倒了。媽媽說:「叫叔叔叫得挺親,不知道還以為真是你叔哩!」

  我回屋拿出自己的包袱,翻開找到那兩枚銅錢,攥在手心裡。溜到展翔的房間,他正在削鉛筆,我走到他的身邊,手中緊握著一枚銅錢,說:「給。」

  他接過來,念上面的字:「乾隆通寶。」

  展翔,在我7歲的時候,你救了我的命,成為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你告訴我,當我墜入這猶如雨後水草般不可抑制蓬勃生長的愛情漩渦時,你是否還會救我?

  那一天,我直到裙子幹透才被展翔拉著回去。我求他不要告訴媽媽,他說可以,但不許我以後再下水。我說我本來就沒有準備下水,只是想摘那些小花。他說那些花是要結菱角的,摘了就不結了。菱角。我在心裡默念,它能吃嗎?它好吃嗎?

  第一次去安徽我們呆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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