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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說起來,這鄭偉也是個傳奇人物。他是修月的表弟,修月媽媽唯一的侄子,小時候在修月家住過幾年,鄭阿姨很疼他。以鄭偉的資歷水準根本無法勝任上市公司副總的職務,可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有張能說會道的嘴,把鄭阿姨哄得五迷三道的。大學沒考上,去英國混了三年,買了個野路子大學的文憑,回國後成天以留學歸國人士自居。

  鄭偉甩著手晃蕩了兩年一事無成,鄭阿姨看不過眼,讓修叔叔給他安排個職位。修叔叔給他弄了個公務員編制讓他在省委工作,結果不到一年就因為生活作風問題鬧得滿城風雨。省委書記頂著壓力,不讓紀委的人動他,弄得影響非常不好,再這麼下去非得連累他自己的政治前途。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給修叔叔的秘書打了通電話,極其委婉地說了一下這個情況。

  事情傳到修叔叔耳朵裡,修叔叔暴跳如雷,告訴鄭阿姨從此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鄭偉這個人。於是,這鄭偉成天在鄭阿姨耳朵根子底下軟磨硬泡,但鄭阿姨也不敢再開口提給他找工作的事,她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更年期的婦女本來情緒就很不穩定,結果鄭阿姨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心臟也出了點問題,曾經一個月住了兩次醫院。

  那時候海天地產國際剛剛上市,又牽扯到一起重大的工地事故,修月天天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每次去醫院看鄭阿姨,話題永遠只有一個,想辦法給鄭偉安排個有發展的工作。不管鄭阿姨怎麼磨,修叔叔就是不鬆口。修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跟她說「鄭偉的工作我來解決,讓他來我公司當副總不委屈他吧」。鄭阿姨一聽就樂了,鄭偉當然也願意,上市的地產公司,那可是意味著大把大把的鈔票。

  我當時特不理解,公司千頭萬緒的事,原來的副總周希又被派到香港坐鎮那裡的分公司,這種時候弄這麼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窩囊廢來當副總,搞笑呢!修月聽了,笑得特飄,挺讓人心疼的那種笑。他跟我說這個副總以後就是個虛銜,他不折騰了,我媽高興了,這不挺好的。我當時特不服,覺得鄭阿姨這件事做得太過了,修月那陣子忙得身體心情都特不好,關鍵時刻還得收拾這種爛攤子。鄭偉算什麼東西,修月才是她兒子!修月看著我義憤填膺的樣子,臉上總算有了點真正的笑意,跟我說甭生氣了,能者多勞,弱勢群體總是容易獲得別人的同情,那個王八蛋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好看。你要是有良心以後就多幫我分擔點,別成天沉迷在風花雪月的二人世界裡。

  我琢磨得正起勁呢,鄭偉的「重要」電話接完了。他從門縫裡探出個腦袋讓我進去,怎麼看都是一癟三兒!倒不是他長得有多難看,主要是氣質太猥瑣。我完全可以不答理他,可我要是跟他折騰,他就得跟鄭阿姨折騰,鄭阿姨就得跟修月折騰……

  所以,我對待鄭偉這個敗類的一貫宗旨就是一個字兒:忍。兩個字兒:無視。

  「不知鄭副總找我有什麼事?」我站在他桌子前面,面無表情地問。

  鄭偉坐在轉椅裡,腿搭在桌上,眼珠子盯著我上下亂瞄:「葉經理,你這套衣服不錯嘛,香奈兒當季新品吧?有個明星丈夫就是有錢。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們已經離婚了,應該說是前夫。」

  「鄭副總你過獎了,這套衣服不值什麼錢,假貨。」在他面前說假話我完全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也可能我內心深處壓根兒也沒把他歸進人類的行列。

  「假貨?!你穿個假貨來上班難道不怕影響公司的形象?每個月你們這些高級主管的置裝費不少吧。」鄭偉眯縫著眼兒,不懷好意地說。

  「鄭副總這麼有閱歷的人不也被我這假貨給蒙了嗎,別人又怎麼可能看得出來?」我笑。

  鄭偉語塞,氣哼哼地瞪著我。因為修月的關係,他一向看我不順眼。幾次他暗地裡想跟公司的小業務員亂搞,都被我給攪黃了,從此更是把我記恨在心。

  「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事你考慮好了嗎?今天我必須有個准信兒!」鄭偉點了根雪茄,沖著我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刺得我眼睛立馬紅成一片。

  「這次東方商業園的代言人不是楚塵了,所以恐怕你推薦的那個女孩兒沒機會參加宣傳片的拍攝。」我退後幾步,避開那股嗆人的味道。

  「哦?換成誰了?」鄭偉問。

  「目前還在談。」我邊說邊看了眼牆角的座鐘,十一點了,浪費了我快一個小時。

  「就算談也有個物件,叫什麼名字?」鄭偉提高腔調,非常囂張。

  「展夜。」這種人,就應該見一次打一次,專打外人看不見的部位!在這點上,修月的手段是無比正確的。

  「怪不得不用楚塵了,原來是這麼回事!葉經理你眼光不錯啊,勾搭的男人一個比一個水嫩,前陣子報紙上不還登了你跟那小子深夜私會的照片嗎?」鄭偉嘖嘖地盯著我,笑得像只鴨子。

  我雙手緊緊握住,沉著臉,強抑住把他拎過來暴打一頓的衝動,說:「中午十一點半我約了客戶吃飯,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了。」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他辦公室。這個人渣!早晚有一天我要親手把他給閹了!

  三十幾度的高溫,一上午的暴曬,馬路上絲毫不見水漬,瀝青地面黏膩得讓人心躁。十一點多,正值車流高峰期,繁華的大都市,處處透著讓人心煩的擁塞。再加上剛才被鄭偉那個敗類的一頓搶白,徹底讓我的心情Down到了穀底。等綠燈的工夫,我再次按下修月的號碼,強耐性子聽著耳邊乏味而機械的嘟嘟聲,還是沒人接。就在我正準備掛斷的當口,竟然通了:

  「喂?」女人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打錯了。可想想又不對,一直按重撥鍵怎麼可能錯。

  「請問你是?」我小心試探。

  「南南?」

  嗯?!我呆住,這聲音:「媽?!」

  「嗯,你在公司?」

  「沒,外面呢,修月的手機怎麼在您那兒?」我徹底迷茫。

  「你中午有沒有事?」

  「沒。」我中午唯一的任務就是儘快聯繫上修月。

  「那最好,你現在來我們醫院,有你陪著修月打點滴,鄭阿姨就能回去休息了,別人陪修月她不放心。」

  「啊?修月怎麼了?!」我一聽就蒙了。

  「沒什麼大事,你現在趕快過來吧。」

  掛了電話,為節約時間,我在馬路中間強行掉頭,直奔301總院。

  一路上,腦子裡總是冒出昨晚修月給我打電話時的動靜,那會兒他的聲音很明顯就不正常了,我要是開車過去看看就好了。越想心裡越覺得堵,一路狂飆到醫院。

  301是部隊總醫院,媽媽是這裡的院長。我對這所醫院沒什麼好印象,爸爸的幾個老上級都是在這裡病逝的。雖然歲數太大自然死亡不能說是醫院的錯,可我總覺得這兒風水不好。

  在院門口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她說她不在辦公室,讓我直接去七號樓,張護士長在樓下等我。

  七號樓我很熟,西北角的一座三層獨棟小樓,被一大片草坪綠地圍著,不對外開放收納病人。

  張護士長說七號樓現在只住了兩個病人,三樓處於半戒嚴狀態。

  她帶著我上了二樓,走進2-C號病房。病房裡是家居式的佈置,媽媽和鄭阿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聲說話,通向裡面套間的門緊緊閉著。

  鄭阿姨看見我來了很高興,招呼我坐在她身邊。

  「媽,修月到底怎麼了?」我看見修月的手機在茶几上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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