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離婚以後 | 上頁 下頁
一三


  「嗯?沒什麼。」我隨口說。

  「為什麼離婚?」他問。

  這是今晚第一次聽到離婚這個詞兒,還是出自一個完全不熟的人口中,我覺得他有點失禮:「沒法過了就離了,沒有為什麼。」

  「兩個人能結成夫妻是緣分,該好好珍惜。」齊小北說這話的時候,口氣特蒼涼,明顯跟他的氣質和年齡極其不符。

  我有點蒙,沒說什麼。他微微一笑,也不再說話。

  齊景苑A棟到了,下車前他禮貌地跟我道別。

  我掉轉車頭準備離開,突然從後視鏡裡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從樓裡跑出來,直直撲到齊小北懷裡,齊小北彎腰抱起他。這時候,一個滿頭長著可愛小卷毛的大男孩兒也來到齊小北身邊,兩個人說笑幾句後,一起走了進去。

  展陽陽?!

  我詫異,不知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個小男孩難道是齊小北的兒子?想起他在車上說過的話,我的心情一時間更加沉鬱。

  離開齊景苑,雨越下越大。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我放好熱水,整個人浸在浴缸裡,酒精慢慢從體內散去。蒸汽彌漫的空間,視線模糊成一片,眼皮漸沉。

  半睡半醒間,隱隱聽見手機鈴聲在客廳裡響起。

  我懶懶地邁出浴缸,圍著浴巾走進客廳,從包裡掏出手機。

  兩個未接電話,都是修月打來的。

  我撥回去,對方很快接起:

  「到家了?」

  「嗯。」

  「早點睡。」

  「嗯。齊貝給你買藥了嗎?」

  「齊貝?進了市區後我就讓她回去了。」

  「啊?那你怎麼回家的?」

  「打車。」

  「胃還難受嗎?」

  「明天上午我不去公司,有什麼事你就打我手機。睡了,拜。」

  說完,掛斷。

  同一時間,窗外閃電劃過。沒多久,雷聲轟鳴。

  我握著手機,反復琢磨著剛才電話裡傳來的那個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聲音,善良再次戰勝理智,我草草地把身子擦乾,套上T恤牛仔褲,抓起車鑰匙匆匆出門。

  這麼晚了,電梯裡肯定沒人,我決定還是自力更生走樓梯下去。十幾層也不算高,就當健身了。空蕩蕩的樓梯間,慘白的感應燈,咚咚咚的腳步聲,越走我越覺得心裡毛毛的。拐進第七層時,怎麼跺腳感應燈也不亮,大概是壞了,我鬱悶,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偏偏就在我精神最緊張的時候,手機鈴聲極其突兀地響起,效果直逼午夜凶鈴……

  我一哆嗦,飛快地按下通話鍵,口氣非常惡劣:「喂,哪位!」嚇死我了。

  沒人回答,只有極淺的呼吸夾雜著輕微的雨聲透過話筒傳進耳中。

  我手心開始冒汗,汗毛噌噌直立。

  正想掛斷電話,腦子裡突然靈光閃過:「請問哪位?!」這種天氣、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卻又不說話的人,「楚塵?」我試探著問,聲音有點抖。

  「南南……」久違的聲音,我的心倏然揪成一團,「你……」

  「這麼晚還沒睡?」楚塵問。他的聲線很低,話音裡透著股特殊的磁性。

  「準備睡了,你呢?」我腳步放輕,不讓他知道我正在進行戶外活動。

  「嗯,也要睡了。晚上一個人,把門窗都關好。」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很輕,卻透著關切。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最近還好嗎?」我問。

  「老樣子,你呢?」他問。

  我們都感受到了彼此的無措,問著些毫無營養的問題,掙扎著心裡的惦念,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我看報紙上講你最近推掉了很多原本都談好的廣告約還有訪談節目,出什麼事了?」儘管知道這些事已經不屬於我該關心的範疇,可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不要看那些娛樂版,還有,晚上不要一個人去酒吧,不安全,現在治安不好。」儘管他掩飾得很好,我還是聽出他的聲音有點顫,似乎在強抑痛楚。

  「睡覺的時候把腿墊高一點,止痛藥能不吃就不吃。」所以說,我最討厭這種陰沉的雨天。

  「南南,我……」

  從樓梯間拐進地下停車場,怒!電話斷了,沒信號了!

  我急忙轉身沿著樓梯跑到一樓大廳,迫不及待地按下撥號鍵,一下子就通了。

  「剛才斷線了。」我跑得有點喘。

  「你在外面?」楚塵微微提高聲音問。

  「沒,公寓樓的大廳裡。」我邊說邊走到旋轉玻璃門前觀望外面的雨勢。

  「這麼晚跑下樓有事?」楚塵稍稍猶豫了一下,問。

  「沒,下來拿信。」我撒謊,有點心虛。從小我就是個不愛撒謊的好孩子,每次說假話的時候必定會臉紅,幸好是對著電話。

  「這麼晚走樓梯不安全,不是緊要的信可以明天再拿,嗯?」每當楚塵對某件事不認同的時候,他總會在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挑高尾音,仿佛染著魔力,直入心底。

  玻璃門上,模模糊糊的影子,是我的笑臉。晶瑩的水珠,不知是外面的雨,還是我眼裡湧出的淚。

  「怎麼不說話?」楚塵問。

  我剛要回答,夜空中毫無徵兆地炸起一聲驚雷,電話又斷了。我惱怒地看著手機螢幕,信號有三格,不是我這邊的問題。按下重播鍵,忙音,是楚塵那邊的信號問題。握著手機,透過玻璃望著外面的雨,心裡有點忐忑不安,不知他還會不會打來。

  外面的路燈在雨幕的籠罩下發散著委頓昏黃的光,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只隱隱看見一輛車孤零零地停在路邊。車門開了,好像有人走出來。太遠了,看不清,只隱隱約約看到那人似乎沒打傘。雨似傾盆,我搖搖頭,轉身走到大廳牆邊的沙發上坐下,決定再撥一次試試。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我剛剛翻開手機蓋,楚塵的電話就進來了,一接通裡面就傳來嘩嘩的雨聲,他似乎說了句什麼,可我完全聽不清楚,雜音太大。

  我正想問,突然想起停在路邊的那輛車,腦子還沒下達指令,腳已經帶著我跑出門外。

  少了濺滿雨水的玻璃的阻隔,一個修長俊偉的身影清晰地闖入眼中。他沐著傾盆大雨,孤單地靠在車邊,手裡拿著手機。這個白癡!

  我握著手機,毫不猶豫地沖進雨裡,直奔他而去。

  雨點砸得臉生疼,這樣的雨中奔跑真的很不浪漫。快到他身後時,我頓住腳步,悄悄靠近。他背對著我,渾身早已濕透。密集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碎成顆粒,四散而落,涼風中,瘦削的肩膀微微發抖。

  「南南?!南南?!」他站直身子,對著手機焦急地喚著。

  雨更大了。

  我合上手機,輕輕走到他身後,輕輕環住他的腰,輕輕貼在他背上。一瞬間,痛楚交織著幸福,將我轟然淹沒。

  楚塵轉身,緊緊擁著我,仿佛落水者絕望中抓住的浮萍,明知難以生還,卻仍不舍放手。也許我們本就不應該相愛,兩個人分別有著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兩條永無交集的直線。為了愛,我們甘願折去自己的翅膀,只為成全對方的幸福。這種犧牲無怨無悔,可彼此又都無法接受對方失去自己的天空。他愛我愛得忘了自己,一心只希望我找回屬於自己的世界,展翼翱翔。所以,他簽字離婚,是為了我能活得更自由、更快樂;我簽字離婚,是希望他能忘了我,慢慢想起該如何愛自己。

  接下來,事情並沒有順著電視劇中美滿劇情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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