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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我也不好發作,天下父母心,我這個當了媽的,自然深有體會。以後為了錦錦,別說言而無信了,就連喪權辱國的事兒,八成我也幹得出來。幸虧,我沒生在革命年代。

  婆婆抱著錦錦出了門,臨關門前,錦錦還朝著我和劉易陽笑了笑。真是無憂無慮的好年華,哪怕後一秒她就是單親家庭的小苗苗了,前一秒她還是吃嘛嘛香。

  「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劉易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大嗎?有你和孫小嬈的事兒大嗎?」我掙開劉易陽的手,光明正大收拾上了行李。

  「佳倩,你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劉易陽啪一聲臺上了我的箱子。

  「劉易陽,你別能人太甚。你以為我不巴望個痛快嗎?那好,散了吧。」我又打開了箱子蓋兒。

  我從窖不迫地疊衣服,疊得跟賣襯衫的小姐一樣規範,然後我再把它們碼到箱子裡,碼得跟堆積木的小海兒一樣認真。劉易陽站在我身後,不聲不響,我也不好回頭,只好俐落地卻低效率地做著手頭的事。然後,劉易陽從我身後抱住了我,力道之突然,險些撲著我一併栽入到箱子裡。他那有力的臂膀箍著我的胳膊,讓我動彈不得:「佳倩,別走。」他的聲音如海浪般將我席捲,那深入我心的尖銳甚至勝過了他對我說的第一個「我愛你」以及玫瑰園餐廳中的「嫁給我吧」。

  我扭動著身體,終於和劉易陽面對面了。我用胳膊攀上他的脖子,踮著腳尖用臉貼住他的臉:「劉易陽,你以為我想走嗎?你以為我不想跟你跟錦錦在這個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家裡耳鬢廝磨嗎?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眼下我還做不到,我一閉上眼眼前就是你一絲不掛的後背,而孫小嬈從你身下探出臉來。你可憐可憐我吧,放我走吧。」

  劉易陽真的放開了我,我的臉上濕乎乎的,他的臉上也濕乎乎的,我不知道那是誰的眼淚。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我們回到過去?」劉易陽抹去我臉上的淚。

  「讓我想想吧,我這麼聰明,一定會想通的。」我笑著伸手,也抹去了他臉上的淚。

  「碩元」在上海的辦事處選在了一個中等的商圈裡,兩百多平米的地界兒,月租金與我的半年薪不分伯仲,據魏國寧說這要是在上等的商圈裡,月租金大概就能跟我們兩人的年薪總合媲美了。

  特蕾西這次來闖上梅,帶了五個人,除了我和魏國寧,還有她的助理一名,另外銷售人員兩名。說好聽了,特蕾西是念日,對待老臣恩重如山,一經抵滬,月薪上漲三千大元,而說不好聽了,她其實就是不信任新面孔罷了,想想我們這諸位老臣,哪個不是熬過了低薪且漫長的試用期,才熬到今天的。

  我在辦事處的附近租了一套類似危房的房,一進門就是廚房灶台和廁所,然後左手一間房,右手一間房,一陽一陰,木地板嘎嘎作響,鄰居往牆上釘釘子,我們這兒就會跟著落灰。而就是這樣一套房,月租金足足兩千六百元。我媽露出一副得意揚揚未卜先知的嘴臉:「看看你這工資漲的喲。」

  魏國寧幫我搬行李來,我提議道:「要不我把陰面那間租給你吧,算你便宜,一千二。」

  魏國寧哼哼一笑:「你這小算盤打得可真響,以我肉眼估計,那間陰面的可得比陽面的小五個平方米。」

  我把他推出門口:「不租拉倒。」

  我媽抱著錦錦望著我,目光狐疑:「那男的是什麼人啊?」

  「我同事啊。」我接過錦錦。這小丫頭,已經快二十斤了,誰抱一會兒都得呼哧帶喘的。

  我媽括動著肩膀:「傻大個兒,比劉易陽差遠了。我說佳倩啊,你可得注意影響,別跟男同事走那麼近。」

  也不知是我童佳情專愛反其道而行之,還是世人偏偏要與我童佳情作對,總之,我說劉易陽是片可靠的避風港時,別人非說他太過平庸,而如今當我蠢蠢欲動企圖出港了,別人反倒又說他已是我今生的最佳選擇了。

  劉易陽給我打來電話:「都安頓好了?」

  「嗯。」

  「有什麼不適應的嗎?錦錦還好嗎?」

  「都好。」

  「佳倩,你跟我都無話可說了嗎?」

  「嗯,也不是。說什麼好呢?易陽你知道嗎,我的房東不會說普通話,而我又聽不懂上海話,我們倆是用手和紙筆交流的。還有啊,上海的物價真不是吹的,晚上我和媽帶著錦錦在外面吃的,說是三個人,其實也不過才兩張嘴吃飯,要了一葷兩素三道菜,花了一百二十塊。媽說這還是得自己開火啊,明天我就得去買米買面,還有油鹽醬醋。」我滔滔不絕。

  「別太省了,該花就花。」

  「你在哪兒呢?」

  「家呢。」

  「哪個家?」

  「咱們的家。」

  我一下就把嘴和鼻子捂住了,只為了不讓劉易陽聽見我的哽咽。冷言冷語沒有用,滔滔不絕也沒有用,劉易陽一句「咱們的家」輕而易舉就把我擊垮了。那個家真諷刺,有我的時候沒有他,而有他的時候,又沒有我了。

  「佳倩,週末我去看你們吧。」

  「別,別來。」我笑著拒絕:「分開的時間越長,再見面時才越好看。」

  「碩元」在上海的業務展開得如火如荼,銷售人員的數量與日俱增,各大展銷會上必有我們的身影,除此之外,特蕾西還做訪談,捐善款,儼然一個有著慈悲心腸的傑出臺灣企業家。據魏國寧說,這如此浩大的聲勢是用嚴重的入不敷出換來的。不過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噱頭一旦做足,今後的路才好走。

  新來的銷售人員有男有女,來自天南梅北,就是沒一個上海人,這讓我近水樓臺學學上海話的計畫化為了泡影。我問魏國寧:「這是上海嗎?」魏國寧鄭重其事點點頭:「沒錯,只不過特蕾西給開的那點錢,只能招來在上海苦苦求生的外地人。」

  「依我自身的經驗來推斷,刨去吃喝住行,他們大概剩不下一毛錢了。播」

  「沒錯,就像我們,刨去吃喝住行,只剩下在北京拿的那個數了。」

  「那他們幹嗎要來上海?吃苦受累,還是一無所有。」

  「至少可以在月朗星稀之時,在外灘散散步,看看哥特式或者巴羅克式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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