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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可惜,我的手還來不及接觸門把手,錦錦的哭聲就奏響了。我的腳仿佛生了根,一動也動不了了。我童佳倩再也不是可以任性妄為的小女孩兒,再也不是身無責任,肩無重擔的自由人,我已是個母親,我已有了錦錦,所以,就算我現在氣憤得快要爆炸,難過得快要窒息,迫切地需要離開這個家,出去透透氣,可一旦我的女兒需要我,我就再也不能為自己而活。於是我只好改變了方向,去安撫我的女兒。我的頭沉甸甸的,脖子軟綿綿的,就在剛剛還咆哮著嫌這嫌那的我,眼下還不是得借用公公的房間,去擁抱那讓我無法割捨的錦錦。

  家中的氣氛冷得幾乎要結冰。奶奶關上房門,屋內靜悄悄黑漆漆的。公公一聲不響又出了門,真不知外面風夠不夠大,能不能吹下他身上的那根長髮,不然,我倒真希望它能落入我婆婆的手中,我倒要看看,女人活到了我婆婆那把歲數,會如何處理這等棘手的事。

  婆婆在這個家中,論地位,大概只在我和錦錦之上,所以,對於适才那場也許並算不上爭吵的爭吵,她也不好說誰什麼,尤其是,目前在這個家中,只有我和她在全心全意,且有全力地撫養著錦錦,這多多少少,也令她對我有了一種同盟軍的友誼。

  至於劉易陽,他在收拾了殘羹剩飯後,來到了我和錦錦的面前。他冷著一張臉,用大手摩挲著錦錦的小手,洩露出怎麼繃也繃不住的父愛。我瞪視著他,他卻執意不回視我,大有「我就這樣了,你能拿我怎麼著」的架勢。

  於是我平生第一次主動把錦錦交到婆婆的手上,然後揪著劉易陽的袖子:「走,跟我回屋。」劉易陽跟抖灰塵似的就把我的手抖落了下去,依舊是一言不發。我難堪極了:這就是寄人籬下。跟老公吵架,也要當著老公他媽的面兒吵,誰輸誰贏,全毫無光彩可言。

  而這一次,我婆婆竟一反常態,不護著她那心肝寶貝兒子,而站在了我這一邊:「陽陽,有什麼話,跟佳倩回屋說清楚了,你們在這兒吵吵,小寶兒怎麼睡覺?」我婆婆已儼然成了我方的人,因為似乎在她看來,「小寶兒」是「陽陽」的延續,是「陽陽」的昇華。「陽陽」的翅膀早已硬了,早已自立得不再留戀她的臂彎,而這時,「小寶兒」誕生了,接手了她那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的母性的愛。

  看在錦錦的面子上,劉易陽跟我回了房間。我關嚴了門,雖說我心裡清楚,一旦局勢失控,我們的音浪絕不是這塊木板阻止得了的。

  「你有什麼權利給我臉色看?」我先聲奪人。

  「那你又有什麼權利頂撞奶奶和爸?」劉易陽答不上我的問題,只好反過來問我。

  可我答得上來:「因為他們的確重男輕女,的確對錦錦不公平。」

  「這我知道,」劉易陽的口氣中新增了無奈:「可這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他們重男輕女是不對,那你沒大沒小就對了?一塊兒住了一年了,錦錦也三個月了,你怎麼今天突然受不了了?」

  「突然?我告訴你劉易陽,今天不是我突然,而是你突然。你別跟我這兒裝沒事兒人,你以為你爸你奶奶出面一攪和,你就能渾水摸魚蒙混過關了?」

  「我混什麼了?一碼事歸一碼事,我看你才是把什麼都混為一談。你對我有意見,沖著我來,沒必要拿我奶奶拿我爸撒火兒。」

  「有區別嗎?反正你們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多麼巧啊,今天這爺兒倆雙雙走了桃花運。

  「童佳倩,你別越說越沒譜啊。」劉易陽的嗓門兒一下子開了。從這兒開始,我之前那關門的動作,就變成了多此一舉。「你不就是從我身上找著根兒頭髮嗎?你以為我怎麼了,外面有女人了?省省你的想像力吧。我要是那種人,我還用等到今天嗎?咱倆好了七年了,孩子都有了,結果你就是這麼信任我的?」

  「好了七年怎麼了?有了孩子怎麼了?你們男人的良心叫下半身戰勝,那是常有的事兒。」終於,我還是淪為了一個患得患失,儀態全無的糟糠。

  「你既然這麼主觀,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說完,劉易陽打開了電腦,打算拉開冷戰的序幕。

  而我一步跨上前去,直接關了插線板的開關:「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說。」我想給劉易陽一個臺階,更想給自己一個臺階。我童佳倩是急脾氣急性子的痛快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劉易陽的溫吞。冷戰,這種敵方擅長,我方卻備受煎熬的行為,我乾脆就不讓它開始。

  「你聽好了,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咱們女兒的事。」劉易陽眼盯著烏黑的電腦螢幕,好像能盯出花兒來似的。

  「別說的這麼籠統,說說那根頭髮,說說為什麼你一到家就一頭紮在廁所裡。」這頭兒既然已經開了,那我自然不如刨根問底,免得為了那虛無的自尊和面子,日後卻自己陷在無邊無際的編造和揣測中。

  「那應該是孫小嬈的頭髮,其實我也不太肯定。」

  「不肯定?莫非還有第二第三人選?」

  「你有完沒完?我在你眼裡,有這麼不堪嗎?」

  「那你就一次性把話說完了,這兒沒有胃口讓你吊。」

  「今天臨下班時,孫小嬈心情不太好,哭了。我勸了她幾句,她,她就靠了一下我。那頭髮大概就是那時粘上的。」劉易陽這番話說得並不利索,但我把那歸咎於他對與其他女人產生了肢體接觸而產生的尷尬和羞澀,而並非編造謊言。

  「她為什麼心情不好?」我打算從根源挖掘。

  「她們那個圈子,新人不容易,受欺負受擠兌是常有的。熬過去了,才有大紅大紫的希望,熬不過去的成千上萬,默默無聞重新做回平常人。」

  「你跟我講這些幹嗎?跟她講去,要是想有頭有臉,就熬著,別動不動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對啊,我就是跟她講了。結果她一感動,倒把我給坑了。」

  「這事兒就這麼簡單?」

  「你以為有多複雜?你也不想想,我哪有精力去糾纏別的女人?光你一個,天天來事兒我就應付不過來了。」

  「那她為什麼不找別人哭,非找你?」我先不計較劉易陽說我「來事兒」,我得先摸清那「外患」孫小妖的底細,再來教訓這「內憂」劉易陽的造次。

  「反正她總得找一個人,抽獎偶爾還能抽到我呢,為什麼她就不能找上我。再說了,我為人忠厚,說話中肯,廣交朋友。」這就是劉易陽的好脾氣,不管他最初再怎麼生我的氣,哪怕氣得七竅生煙,在跟我「探討」上幾個回合後,那氣也就自然而然消了。

  「好,我信你。不過我警告你哦,你以後別給我廣交女性朋友。那孫小嬈看著就人小鬼大,我醜話給你說這兒了,她要是想玩兒你,一玩兒一個准。」

  「童佳倩,你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得了,我沒滅自己威風,我滅的是你的。我跟你說正經的啊,一般人都懂得,跟有婦之夫要保持安全距離,免得惹禍上身。這孫小嬈不像不懂的人,倒像是成心的。」

  「行,大不了這距離由我來保持,反正我只當她是個小孩兒,壓根兒沒把她當女人看。」

  劉易陽說的這話,我又信了。那次在電話中,他對孫小嬈說的「聽話」一詞,這會兒倒成了如山鐵證。其實靜下心來細細回憶,我不難歸納出:劉易陽從沒有讓身為「女人」的我「聽話」過,反倒是天天對「小孩兒」錦錦叨念:聽話,今天要多多吃奶,多多長肉兒哦。聽話,別讓媽媽和奶奶太辛苦哦。聽話,來,讓爸爸親一個。那麼,也許,劉易陽真的是把那僅僅小他四歲的孫小嬈當作了錦錦那輩兒的。畢竟這年代,年齡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我身邊的魏國寧和特蕾西不也是如此嗎?

  「那,那你幹嗎一回來就鑽廁所裡?」

  「我,我是真緊張啊,在面對你之前,我不得平復平復情緒?」

  「你可真夠有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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