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瀝川往事 | 上頁 下頁
一四七


  我輕描淡寫地把問題擋回去:「既然答應了你move on,自然會信守諾言啦。你問那麼多幹什麼?我才不告訴你,給你快感呢。」

  愛這樣一個人,愛了十年。自己的心,被推下了懸崖,兩次。我只想後半生平平靜靜,「愛」這個字,再也不要提了。單身挺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這一年的生日我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小冬給我買了一個大蛋糕,我們除了一小半,剩下的與病友們一起分了。

  說來好笑,小冬來醫院看我時,對我的現狀很不滿意。第二天就出門買了幾件時尚的衣服送給我:「姐,你二十七就穿二十七歲的衣服,好不好?不要看上去好像三十七歲的樣子。還有頭髮也弄一下啦。不要是雞窩短髮了,半男不女的。那個,煙也抽得太凶了,下個決心戒了吧。」

  這就是親人。親人很可愛,也很嘮叨。小冬還加上一條:霸道。自己窮的要命,還非要塞給我兩千塊錢。做的粥巨難吃,我還得強笑著吃下去。住了五天,我只想他快點走。

  我出了醫院,收到了瀝川的一大堆留言。有一條說:「小秋,生日快樂!給你寄了禮物,收到了嗎?希望你喜歡。」又有一條說:「小秋,你出差了?為什麼一連七天沒人接電話,連E-mail也不回?」

  我的留言機只能錄二十條留言,一下子全占滿了。

  畢竟是病人,還是沉不住氣啊。我苦笑著把留言全刪掉了。

  出院之後的第一天我就去上了班。我在英文部,工作非常積極。翻譯社的很多工作都是計件的,譯的越多,年終獎也越多,所以我努力掙錢。

  忙了一整天,我騎自行車回家,外面下著雨,樓道裡很黑,我看見裡面有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身影十分熟悉。

  「HI,小秋!」

  我嚇了一跳,拍了拍手,燈亮了。打量他,瀝川還是那麼迷人,下巴刮的光光的,有點瘦,不過比離開昆明時要結識得多。氣色也好得多,他拄著雙拐,身邊放著一個中號的行李。

  我呆呆的看著他,似真似幻,覺得大腦有點木,他向我笑了笑,我又有點迷失,瀝川離開後,我的生活過得很亂,而且似乎退回到了原始狀態。

  見我一直愣著不說話,瀝川說:「對不起,事先沒通知你,我找不到你,以為你出了事,打電話到翻譯社,他們說你胃出血住院了。」

  「哦,已經好了。」我說

  「什麼時候出院?」

  「昨天。」

  「出院了你就上班?上了一整天?」

  「嗯」雨衣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

  「把雨衣脫了吧。」他輕聲說,接著就幫我把雨衣從頭頂揭了下來。

  聲控燈又黑了,我不得不跺跺腳。

  我的樣子有些狼狽,頭髮剪得又有些短,亂蓬蓬的。瀝川凝視著我,說:「怎麼?不打算請我進去嗎?」

  「當然」我說:「等等,我得先找鑰匙。」要是放在挎包裡,怎麼摸也摸不著。心一煩,我蹲在地上,將小包一倒。倒出一大堆零碎,錢包,硬幣,口紅,潤唇膏,餐巾紙,小紙條,衛生巾,半包話梅,口香糖,半包煙,打火機,小鏡子,一瓶礦泉水,兩隻圓珠筆,一支鉛筆,手機……剛要找,燈又黑了,這回是瀝川拍手,把燈弄亮,我找到鑰匙,開了門,打開客廳的燈。

  「請進。」

  瀝川拖著行李箱進來,站在房子的正中央,四下一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是這樣,我的房間基本上是一兩個月才收拾一次,地上,桌上,書架上,有很多的灰塵。為了防止被別人一眼看出來,我一般都買灰色的傢俱。沙發上攤著幾件髒衣服,地板好久沒托了。面上有幾隻不成對的拖鞋,還有一隻髒襪子。我用手往沙發上一扒,把髒衣服扒到兩邊,留出一個空擋對立傳說:「請坐。」

  瀝川沒有做,忽然問:「你介意我現在脫掉假肢嗎?」

  「不介意。」

  他去了臥室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一隻腿。

  我突然想起瀝川以前說過,他骨癌若是復發,很可能會被再次截止,不禁問:「瀝川,你這的條腿……是真的嗎?」

  他搖搖頭:「不是真的。」

  「還剩下多少?」我大驚失色,連忙跑過去摸。

  「開你的玩笑啦。」他摸摸我的頭,「當然是真的。我還沒那麼倒楣吧。」

  我松了一口氣,頹然坐倒在地板上。

  「小秋,屋子太亂了,我得替你收拾收拾。拖把在哪裡?抹布在哪裡?」他一把拉起我,讓我到沙發上坐下來。

  「廚房。」

  他進了廚房,又迅速退了出來,差點尖叫:「小秋,廚房裡有蟑螂。」

  「你怕呀?」

  「有殺蟲劑嗎?」

  「沒。」然後我就聽見辟辟啪啪的聲音:「那就只好用人工了。」

  瀝川在德語區長大,生活習慣裡有很強的德國作派,極愛整潔。他整理客廳,花掉一個小時,用軟布擦掉了每個角落的灰塵。地板拖了三趟,我怕他滑倒,要幫忙,他不讓。衣服分類扔進兩個洗衣籃。

  他拿拖把時,從裡面爬出兩隻蟑螂,被他用拐杖拍死了。

  「那我幹什麼?」

  他扔給我一個遙控器:「看電視。」

  他去收拾廚房,洗了我吃早飯忘記涮的碗。廚房雖然小,可是比較髒,他花了兩個小時才徹底弄乾淨了。

  「小秋,每次炒完菜,鍋底也要洗,不然就是黑的。」

  我暈,鍋底從來就是黑的,人家還要鍋灰呢。懶得和他理論,反正他也住不了幾天,一切還會還原的,就胡亂地答應:「好的好的。」

  過了好久還沒見他從廚房裡出來,我問:「你幹嗎呢?這麼久還不出來?」

  「洗瓷磚,瓷磚不夠白。」

  「這可是苦活,不過造福人類,您慢慢幹。」

  他用刀子刮、鋼刷刷。累得慘慘的。最後,好像幹完了,他又問:「你吃飯了嗎?」

  「沒吃,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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