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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低著頭,慌不擇路的走著,直至聽到通道上眾多的腳步聲,還有那輕柔好聽的女聲說道:「社長,應聘者就在那邊。」

  眼睛骨碌一轉,攫向通道那端距離尚算遠的一眾人,悠言忑忑想,他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遂順手一扭,飛快閃身進了身側一房間。

  關上門,她籲了口氣,打量了一下置身地,似乎是一茶水間。

  走廊上。

  一行人在顧夜白頓住了腳步後也急遽停下,眾人相視一眼,一時揣測起這位冷面社長的心思。

  Linda心細,見顧夜白嘴角似乎勾了抹笑弧,仔細看時,又已無跡可尋。

  「L,通知戌務科,88層所有的門,下電子鎖,都鎖上。」顧夜白眸光微動,道。

  Linda一訝,還是恭謹地答應了。背後的主事們都面面相覷。有人斗膽揣測,道:「社長,莫不是內部人員出了什麼紊亂?」

  顧夜白利眸如電,道:「王棠,如你所說不假,出了這事還來問我,那你這個人事科理事也可卷包袱回家了。」

  見那王理事吃了鱉,一下,人人噤聲。

  「不過是一隻小耗子進了來,我閑來無事,便與它玩玩。」顧夜白道:「一會的面試,南汶分社的所缺職位,三十分鐘,拿下結果。」

  「是。」聲音整齊,湛亮。

  「另外,L,你幫我訂一些東西。面試結束後,派人拿給我。」

  「社長請說。」

  「錦鹵雲吞,餡少放,皮別做太酥,酒釀丸子,酒微分就可,南瓜糊,稠些。」

  Linda一向冷靜,這時腦子卻完全當機,不必細看社長背後的一班大人,估計與她也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謬。

  顧夜白對口腹之欲素來不熱衷,基本Linda訂什麼吃什麼,正餐之外,很少碰其他吃食,現在卻點了小吃,還特別提點了做法。他有個古怪的習慣,不在午時就餐,社長如此,久而久之,整個藝詢社總部也便效法了。

  Linda想,大概是為設計部副理事楚可而點的。正猜度著這男人的緋聞,眼角餘光卻是他半斂的眉宇,他想了想,又淡淡道:「只要不夜天的。」

  Linda突然覺得,即使只做這男人的地下晴人,也是幸福的。

  悠言瞪著茶水間的門,有抬腳踹它的衝動,進得到,卻出不了,欲哭無淚。

  現在,只能是等字訣了。

  枯坐著,直至門外傳來聲響。

  「社長,你不在90層用餐,這——」

  「在這裡便可。」男人低醇的聲音。

  悠言吃了一驚,心道這裡還有別的一位社長麼?只是這聲音卻是錯認不了。明明想他想得難受,卻爭不如不見。

  左右沒有可藏匿的地方,情急之下,已爬到了前方那橡木長桌底下。

  門,開。

  女人高跟鞋子,還有男人皮鞋的聲音,悠言小心肝亂跳,一不察便碰上桌子,頭上悶疼,掩嘴低呼出聲。

  秘書小黃把食物擱下,轉身便見顧夜白突然揚眉的慵懶,俊美無匹,臉上一紅,低聲道:「社長慢用。」

  顧夜白道:「謝謝。告訴下去,我在這裡。」

  小黃明白,這裡是被圈定成區了。

  空氣中彌漫著薄酒的氣息,清香醉人。

  抱膝蜷在桌底,悠然吸著鼻子,嘟囔這味道怪熟悉。會是不夜天的食物麼?卻又一怔,他還吃不夜天的食物?

  這名字大氣,卻只是G城夜市的一個小吃攤。她嘴饞,最愛那裡的酒釀丸子,他冷哼,每個週末,倒也相陪。

  那是一對中年夫妻開的小攤,很多年輕情侶幫襯。士林夜市燈光微暖,那夫妻二人忙忙碌碌著,偶爾是眸光交匯的幸福。

  她兩眼眯著,吃的樂滋滋,拿油噠噠的嘴去拱他,小豬一般。他不若她臉皮厚,低斥道:「安份點,別人都看著。」

  她哼哧一聲,冥頑不靈。他一惱,便兩指捏上她的鼻子,「讓你鬧。」

  那攤主的妻子卻對她甚是憐愛,每回總多賞他們一些小點心。

  他們之間,原來,即使時間湮滅,卻有過太多見證。

  呆呆失神好會兒,悠言惱,好餓。又腹誹,小白,你快快吃,吃完給姐姐快快走,藝詢社要跨了嗎。你這麼有空在這兒混什麼勁?

  可是,他就在咫尺的地方,心裡一甜,那張牙舞爪的饑餓又乖巧了些許,屈著身子,小心翼翼向他的腳下挪近些。

  更靠近他一點。

  修長的指翻過的卻非桌上的任何一樣食物,而是一份又一份的文件。顧夜白嘴角勾起細微的笑弧,不急。

  他從不在正午用餐。今天亦然。這些吃食他並不愛。重瞳輕眯,高大明亮的落地窗外,雨水已消歇,玻璃映襯陽光自在。

  耳畔響起俏皮的聲音,穿過陽光輕舞飛揚,穿過時間走廊。

  12點的G大,最擁擠的飯堂,更擁擠的人群。他站在人群外,看她身影穿梭,鼻尖薄汗明媚。

  ——師傅,多給一點。

  ——小姑娘,又給男朋友打飯了?!

  ——最後一份了?哎,前面這位同學,這個我家小白愛吃,我用我的酒釀丸子跟你換好不?

  ——同學,我不吃酒釀丸子,敏感哪,啊,我的素椒小炒,哎,同學,您別走——

  Linda說他這個社長有時倒也不難伺候,明明有做貴人的本,卻無貴人的風氣,譬如吃度,不挑。在檔下方簽了字,扔在桌上某個角落,冷笑,後凝。

  顧夜白的嘴素來刁鑽,同室的林子晏是嗤之以鼻。

  她皺皺鼻子,道,小白,這個能改麼。

  他淡淡道,不能。

  她說,好吧。

  自那時始,便在飯堂四處搶劫他愛吃的食物。

  入主藝詢社後,他對吃食,一度隨意。子晏皮皮笑,喲,顧社長改掉陋習了。

  多可笑。不過沒有了一個人,味蕾也失去了它的意義。

  後來人事科理事王棠上任,諂媚,暗下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他知道,卻並不制止。

  許晴任策劃部理事,笑駡,州官不放火,百姓也不能點燈。

  他冷笑。偶爾經過員工餐廳,裡面人聲歡快,劃過他耳際,卻總是她的笑。令他恨極的笑。

  腳下傳來輕微的騷動,他再次合上另一份檔。

  拿出手機,聲音沉靜。

  「L,出一份通告,下午所有的會議,取消,擇日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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