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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阿婷老公掏出一隻利市袋交給阿婷:「別哭啦!這是給你的利市。」他又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遝錢,「喏,這個也給你。」

  「不要!」阿婷很堅決地說,「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年夜飯陪我。」

  誰種下的苦果,就讓誰去收穫吧,我腳板下揩油,說:「你們慢慢談,我先走一步。」

  「不行!」阿婷老公急了,像抓根救命稻草那樣使勁拽住我的胳膊:「阿敏,你千萬替我勸勸阿婷,你不知道,我的二兒子剛剛結婚,大兒子也帶著妻子剛從英國回來過年,今天晚上的團圓飯很重要,現在還不知道趕不趕得上?」這種時候,這種男人,能一刀劈成兩半,一半留香港,一半在深圳就好了。可是,哪個男人也無法做到。他們永遠只能在靈與肉中將自己撕扯成兩半!

  「你真的要走?」阿婷顯然絕望了。

  「沒辦法,不好意思。你讓我先返屋企吧!(先回家)」

  阿婷快步走到陽臺上,扶著欄杆摸著肚子說:「你今天要是回去,我就從樓上跳下去。我告訴你,出了兩條人命,今晚你也別想走得脫。」

  「別,別,千萬別這樣。」男人慌亂得六神無主。

  「我就不相信,你不回香港過年會死?你老婆有兒有女一大幫人,誰像我一個人守著這個空房?你知道我守了多久了,你……」阿婷臉色如煙土一般灰灰的,看一眼都讓人心頭發顫。

  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死死地拽住她的衣角,惟恐她在除舊佈新的日子裡就這樣結束生命。

  阿婷再一次重申:「反正你今天就得陪我,你要是回家,我就跳樓,我說到做到。」我一邊拉住阿婷,一邊直視她男人躲閃、遊移、恐懼的目光,用眼神告訴他:阿婷可是玩真的!

  「好啦,好啦!」阿婷老公膽都嚇破了,急得不停地跟阿婷解釋說:「我不回去,我肯定不回香港,我就在這裡陪你。」

  我一看形勢已經緩和下來,就跟這對老夫少妻告辭。直到這時候,我才感到身上的薄毛衣已經被冷汗打濕了,手心也是汗,都是嚇出來的!臨走時,阿婷老公塞給我一張紙條說:「阿敏,拜託,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打個香港電話給秦生,就說我姓郭名冠清,是他的好朋友,叫他替我想辦法跟我老婆解釋。」

  在郵電所,我撥通了紙條上的香港電話,一位元沙啞的老年人的聲音傳來。我問對方認不認識一個叫郭冠清的人。對方回答說,認識。我就將下午的事說了一遍。對方歎了口氣說:「我早知巨(他)會出事,搞什麼鬼?北上去滾滾出一個女仔,依家(現在)好了,人家跟你拼命了。」

  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幫郭先生打個圓場什麼的。對方說,猜都猜得到啦!大家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連家都不要了。隨後,挺有禮貌地說了聲:多謝。

  剛掛完電話,一陣零散的鞭炮聲響起,給即將到來的有人歡樂有人愁的除夕之夜,增添了幾許熱鬧。

  (三)

  初一上午,我被阿潔的拜年電話吵醒。她叫我立刻起床,去她家吃飯。我趕了過去,阿潔的老公大頭還未起床,我在客廳裡小坐片刻,建議她陪我一起去看看樓上的阿金。

  阿潔說,大年初一上門拜年,自己結了婚,按廣東的風俗,應該給阿金的女兒包一個利市。她回裡屋拿出一個利市袋,在裡面塞了50元錢。我問她是不是我也要如法炮製?她想了想說,你還沒有結婚,不用。過了一會兒又說,她太可憐了,你也掏50元吧。

  阿金家房門緊閉。我們敲了半天門,阿金才睡眼惺忪地跑出來開門,她的女兒倒是很高興,馬上轉身回房拿來兩雙拖鞋遞給我們。

  阿金一晚沒睡,不是守歲,用她的話來說,是在「閉門思過」。看見我們兩人爭著掏利市給她女兒,她的眼圈即刻就紅了。她說:「那個死鬼,不管我們,倒是朋友們一直在幫我。」

  我十分關心昨晚除夕之夜,在新舊交替各家各戶打爆了電話拜年的那一刻,阿金她老公有沒有打電話來拜年?阿金沮喪地說沒有。

  阿金又歎氣說,也不是頭一次了,她什麼都經歷過,也開始變得堅強起來了。

  真的,我女兒生下來才半個月,他過香港去,便沒有音信。一連兩個月都不給我來個電話,報一聲平安,問一聲好。那時,幸好他還有個尋呼機,我就查台,查到他的電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打過去。對方問我是誰,我說是他的老婆。不錯的,是名正言順的老婆,只是還沒有領結婚證罷了。

  我告訴對方說,麻煩轉告他一聲,請他給深圳的家打個電話說一切都好。

  一個星期後,他突然打電話來說,他在住院,撞傷了腳,要住兩個月的院。我問他,假如他不管我們,我們母女吃什麼喝什麼?他說我還不成熟,就將電話掛了。等我們重修舊好後,我特意看了看他的腳,腳上一點傷都沒有,我問他為什麼撒謊?他嘿嘿一笑,就是不說話。

  後來,他公司有位同事的「二奶」告訴我,他認為我家的女娃子是他的剋星。也是湊巧,女兒一生下來,他在蛇口拉鐵的工就沒了。他在香港算了一命,巫婆說女兒克他,他就相信了,恨我女兒,對她總是不太喜歡。

  做人的小老婆就是這樣,每年過年註定看不到他的影子。第一年過年,他說他媽媽80幾歲,全身癱瘓在床,他必須盡孝在床前照顧。第二年春節,他說陪他父親回順德老家探望祖宗。今年沒有理由了,萬般無奈之下,他終於說他在香港早就結過婚,有個太太和兩個小孩。我們從耶誕節就開始吵,吵得很厲害,越吵,他越是不回來,甚至乾脆連電話都不接。看看別人的家和和美美,唉……

  隔著一條淺淺深深的深圳河,阿金、阿婷等眾多姐妹啊,總是癡癡地張望,自家的男人喲,你在哪扇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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