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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三)

  阿金將自己所有的苦難與傷心,都歸罪於在家鄉的那次失敗的婚姻。她說,那真是不堪回首——

  我那時一心想靠打工賺些錢,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我1993年回家離婚,前夫叫我給他1萬元的兒子撫養費。他拿了撫養費不給我養兒子,把我的血汗錢全賭輸掉了,又把我家給我成婚的房子賣掉拿了錢再去賭。兒子太可憐了,一年後成了小混混,沒書讀,沒家歸。我回家離婚那次,兒子淩晨4點鐘跑過來敲我家的窗戶,我還以為是鬼怪呢。一看,人怎麼瘦成那樣啊!兒子一見面就給我下跪說:媽,我不要爸爸,我要跟你,我餓啊!他一直在外流浪,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我爸說,有我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讓我兒子餓死。就這樣,我還得養兒子。哎呀,扯得太遠了,扯遠了,還是說說現在的事吧!

  我真倒楣啊!當然,整個村上像我這樣倒楣的外來妹還不知道有多少哩!有位香港人包養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只有21歲的「二奶」,到了第三年她23歲那年,養了兩個雙胞胎女兒,兩個女兒出世不到半年,香港人嫌她不會生男崽就跑了,跑得無蹤無影。她苦等了3個月,欠了一屁股債。你想想,房租、水電,最重要的是孩子的養育費,她沒奶水,需要買牛奶來餵養女兒,哪裡有錢?她怕養不活一對千金,狠狠心,忍痛將兩個女兒賣了。一個孩子賣了5000元,共拿了1萬元。然後,搬到「二奶」更多的隔壁村居住,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盼望另一個香港人來包養她。

  我聽到這個故事後,真是害怕,兒是媽身上掉下的肉啊!哪怕我賣血供養我的女兒,還有在老家達縣的兒子,我都不會將自己的親骨肉賣掉。

  我已經3天沒有出門了。昨天,我又開始帶女兒上馬路邊轉一轉,碰上一些小姐妹,問我女兒的爸爸回來沒有。她們還沒有開口,我女兒就搶著說了。你猜我女兒怎麼說?她說,他死了——天哪!我又沒教她,她小小年紀怎麼會這樣說?

  這次,他3個月沒有回來,我的心慢慢冷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心裡很煩,又不知道跟誰說?我文化程度低,書唯讀到小學六年級,身邊的朋友個個像我一樣的文化程度,也給不了我什麼好主意,最多勸我說,拿刀一下子剮了他。可是,我下不了手,我再恨,也不會恨人一輩子,我是一個性格軟弱的人,生來就這樣,也許過段時間一切就都過去了。

  生下女兒不到3個月,我那死男人就「玩失蹤」。我自殺過兩次,兩次都是我妹妹救了我。這段時間以來,他又杳無音信了。我想,我等到他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我一定會拿把刀出來嚇唬他。我要叫他懂得,四川妹子不好惹!

  你問我眼睛怎麼腫得像爛桃子?還不是夜夜睡不著覺!

  夜讀筆記(七)

  「妾有一夫君二婦,一年夫婿半年親。」

  宋代殷無美之妾賦詩表達做人家小老婆的淒苦,那就是不能獨享丈夫的專愛。封建社會一夫多妻制,是男權社會裡男性對女性的壓迫與欺淩。那時候,妻妾不能享受平等待遇。娶妻納妾,在這兩組動賓片語中,妻子是明媒正娶的,而妾也是要有一定手續納下的。現在,深圳河畔的「二奶」們,連妾的「名分」都沒有。如果說,正式的妾還能享受「一年夫婿半年親」,被港人包養的「二奶」,男人一星期過來一趟的話,只能是「一年夫婿幾日親」了!

  在宋代的侍妾中,有幾個才女,結合自家身世敘寫當妾的種種離愁別恨,千百年後那種恩怨之緒還在空氣中彌散。

  先說賀鑄之妾。

  賀鑄,字方回,號慶湖遺老。衛州共城(今河南輝縣)人。宋太祖孝惠皇后族孫。為人剛介耿直,不媚權貴,因此宦途多舛。博學強記,能詩文,尤長於詞,為蘇門四學士之一。《青玉案·淩波不過橫塘路》結尾疊寫三句閒愁:「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新奇有趣,比現今的小資還小資,讓人叫絕!就是這個賀鑄,愛戀過一個女子,兩人感情很深。他與她分別了一段時間,那個女子孤苦無依,思念甚切,作《寄賀方回》詩表達閨幃中心緒:

  獨倚危闌淚滿襟,小園春色懶追尋。
  深恩縱似丁香結,難展芭蕉一寸心。

  《歷朝名媛詩詞》評說此詞說:「詩語雅秀,後兩句有多少言不盡意,意不盡言之致,閨人心緒大都如此。」另據《能改齋漫錄》,賀方回收到愛妾的詩,回寄《石州引》詞:「薄雨收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闊。長亭柳色才黃,遠客一枝先折。煙橫水際,映帶幾點歸鴻,東風銷盡龍沙雪。還記出關來,恰而今時節。

  將發。畫樓芳酒,紅淚清歌,頓成輕別。回首經年,杳杳音塵都絕。欲知方寸,共有幾許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結。枉望斷天涯,兩厭厭風月。」兩人詩歌唱和,聊寄愁思鬱結的離愁別緒。

  陸遊之妾也很有才華。據《隨隱漫錄》記載,陸遊宿驛中,發現有一首《題壁詩》:「玉階蟋蟀鬧清夜,金井梧桐辭故枝。一枕淒涼眠不得,挑燈起作感秋詩。」打聽一下,知道是驛卒女所題寫,於是納為小妾。說到這個事,就應該提到唐琬。她是陸遊一直鍾愛的女子,是陸放翁的結髮夫人,兩人感情甚篤。可是,陸母不容這個兒媳,唐琬被迫離異。後來,陸游在沈園與她相遇,悔恨交加,不斷地嘮叨自己:「錯!錯!錯!」(《釵頭鳳·紅酥手》)不少學者認為,封建時代男人納妾的原因之一,是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的反叛和補償。陸遊屈從母命而休愛妻,重娶之後找個小妾尋求感情寄託,可以看成是這種論點的一個證明。問題是,不幸總是與陸遊為伍。驛卒女當「二奶」,常被大妻虐待,只有半年的樣子,就被大妻趕出了家門。小妾賦《生查子》而別——

  只知眉上愁,不識愁來路。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
  曉起理殘妝,整頓教愁去。不合畫春山,依舊留愁住。

  狀寫當妾者的淒涼心境,讓人深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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