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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一張略施淡妝不失秀麗的臉蛋上即刻綻放出一臉好看的笑容來:「哦!是小馮來了!書帶來了嗎?」

  馮彪走到近前,馬上將手中的那本《美人》呈上,眼看著薛姐接過書,即刻流露出小姑娘一般的天真和喜悅來:「太好了!書架上的那本我已看了一個開頭,特好看!你發在雜誌上的那些罵人的文章我平時也看,但不大能看得懂,都怪你太有思想了!這本小說我愛看,寫的是真事嗎?是你自己的戀愛經歷吧?好浪漫喲!」

  馮彪無以作答。

  「坐吧!」

  薛姐一邊招呼他一邊將手中的書放到自己的辦公桌上。

  馮彪便在以前來此的老位置——大長桌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隨手拿過桌上新整理好的那摞報紙,好讓自己不顯得那麼遊手好閒。

  那件連衣裙又飄了過來——是薛姐走到飲水機前用紙杯接了一杯涼水端到他的面前,這一瞬間他正好在平視中看到了她那飽滿有形呼之欲出的胸部特寫,領口上方露出的一片白肉十分細膩潤澤,她的身體和肌膚比她實際年齡(少說也有四十了吧?)顯得年輕很多……

  「小馮,好一陣兒不見你過來了,很忙是吧?看你們把《文化生活》搞得那麼熱鬧……」她就站在他面前咫尺之遙的距離內說話,語氣裡透著老熟人般的親切,口中呼出的氣息清涼誘人……

  他又陷入到心不在焉心亂如麻的境地中去了,嘴裡胡亂交代著:「是……忙……」

  這時,在她身後,有人進來了,馮彪未能看清是誰,就聽見一個老男人沙啞的聲音在喊:

  「小薛!小薛……」

  133.一明白就明白了好多事

  當薛姐轉過身去面向門口的來者時,馮彪也才看清了大步走進來的是金老闆——在這個雜誌社的任何地方,他不論走到哪間屋子都跟回到自己家一樣,看見馮彪在,稍稍愣了一下,眼鏡片上很快閃動出一小片興奮的白光:

  「小馮在啊?看書學習?」

  「……嗯……翻翻報紙……」

  不等馮彪結結巴巴地回答完畢,金老闆已大步流星地來到近前,隔著那張大長桌,即刻做出平素慣有的演講狀:

  「好!好!就是要看書要學習呢!不看書不學習怎麼能跟得上日新月異的形勢?怎麼能把雜誌辦好?『十差作家』的策劃搞得很好,很有水準,所以才能在文學界在社會上引起這麼大的反響!如果平時不看書不學習不觀察不思考,這個水準從哪裡來?這兩天我在讀你的小說《美人》,當做工作之餘的休息——很好的一種休息!一翻就看進去了,除了名字沒起好——起得有點俗,寫得是很好,那三個評論家說的不錯:是這一套裡頭最好的一本。給咱們雜誌社的編輯也爭了一點臉面——我當初策劃這套小說,有一個動機就是希望咱們內部的編輯記者能夠借此機會跟人家外頭的作者比試一下,也借機展示一下咱們的水準,可你看那些不爭氣的東西,寫好寫壞先不說,連拿都拿不出來,都用工作忙做藉口!工作忙?有多忙?我又沒叫他們加班加點沒日沒黑地幹,他們在八小時之外幹什麼?有人年紀輕輕的,女的在家裡養貓養狗生小孩,男的在外面投機倒把賺小錢,真是連一點理想一點上進心都沒有!過一陣兒等我稍微閑下來,要給編輯記者開個會,專門講一講學習的問題,讓大家都向你學習,以你為榜樣,你也現身說法講一講,如果人人都能夠像你這樣肯鑽研求上進,這兩本雜誌就不愁辦不上去!小馮,『十差作家』這樣具有轟動效應的策劃今後還要搞,要經常搞,你多動動腦筋,《文化生活》就是要靠點子靠奇招取勝……」

  在老闆「演講」的過程中,馮彪幾番都想開口插話,譬如說:他想向老闆講清楚:「十差作家評選」的創意最先由素素想出來的,陳衛國也十分投入地參與了整個過程,他一人實在不敢掠美。再譬如:當老闆稱讚他的小說時,他就像以往面對別的讚揚一樣,很想謙虛上那麼幾句,也想對老闆說上幾句感激之詞,感謝老闆為自己提供的這次極其寶貴的寫作與出版的機會,一了多年夙願,也讓自己的文學生涯有了一個明顯的突破……可是,他壓根兒就插不上嘴,老闆講話的速度極快,連貫性很強,簡直密不透風!等到一口氣講完,他再想說什麼時,已將說話的物件轉移了——毫無過渡地轉向了薛姐(原本就是來找她的嘛):

  「小薛,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找你有事。」

  說完便轉身走了,站在那裡的薛姐略微遲疑了一下,也跟出去了。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馮彪完全可以走掉的,既然自己原本就不是那麼情願來(?),那麼現在便是有了走的機會,這裡的主人都出去了,他還賴在這兒幹嗎呢?但是他此刻的表現連自己都不甚理解:毫無走的意思,安然地坐在那裡等——手上翻閱報紙的動作不過是種自欺欺人的掩飾,心中竟然隱隱地還有一絲莫名的擔心……

  在他感覺裡有些漫長的二十分鐘過去了,一雙輕巧的女式高跟皮涼鞋扣擊水泥地面的聲音,好聽地響起在門外的樓梯上,然後響徹了這間屋子,他的心才踏實下來,抬眼看時只見薛姐的連衣裙再度從那張大長桌前飄過,人已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隔有五米之遠,他還能夠聽到她在落座的一瞬所發出的一聲歎息。

  然後是這個女人的自言自語:「說什麼呢!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把我當什麼了!我又不是好騙好哄的小姑娘!」

  僅此若有若無的一句,馮彪就聽明白了他們剛才的見面——這還有什麼聽不明白嗎?一明白就可以明白這個雜誌社裡的好多事。但他深知此時不可以隨便接話,不可以讓此構成他與她之間的一個話題,隔牆有耳也未可知啊?便沉默著,等她慢慢平靜下來,恢復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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