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34)_周雁羽

三十四

　　第十一章

　　1

　　能將心中隱藏至深的慘痛傾吐出來，感覺竟如此美好。能被另一個生命的個體讀懂包容，感覺竟如此美好。從此在青島，在這個依舊陌生的城市裡，在洶湧的海浪與人流之間，如珂有了一個願意傾聽她的人。

　　許青是青島一家建築設計院的工程師。如果說出那家建築設計院的名稱，人們只須按圖索驥，就會很容易地找到他。在網上，他之所以自稱為自由職業者，實在是不願意向陌生人兜底兒，也的確是因為，他的職業相對自由。

　　許青居然畢業於哈爾濱工業大學，高如珂兩屆，學的就是建築工程設計專業。也就是說，至少有兩年時間，他們待在同一座城市裡。他的工作性質等同於「掛靠」，每年向院內交納一定的費用。然後，從尋求專案到考察設計的全過程，直到取得所有設計費用，都要他自己親力親為了。當然，如果他偶爾地丟開工作，忙裡偷閒一番，也不會有誰考他的勤查他的崗，除了老婆。

　　2

　　但凡男人，無一例外都是美食動物，女人則絕大多數都是愛情動物。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和女人就是這樣，證明著亞聖人「食色，性也」的千古真理。

　　如珂與許青見面交談的機會多起來了。反正機會是人創造的。每隔三兩天，突然某個中午或傍晚，許青的電話會打過來，邀她共進午餐或晚餐。

　　許青對青島的美食所在瞭若指掌。老劈柴院的罎子肉，洮南路上的羊肉湯，頤中假日的巴西烤肉，手拉手的鍋貼，上海人家的臭幹蘆蒿，東部一家忘掉了名字的家庭小店的鐵鍋魚，都是難忘的美味。後來，許青知道如珂最嗜川味，先後推薦過天府老媽的香辣蟹，老轉村的水煮魚，唐家老院子的毛血旺，黃土地的醪糟圓子，還有蜀香苑的白斬雞，天祿園的水煮肉片……一般是他開車過來接她。偶爾時間緊張的中午，她也會囑他不必來接，自己打車趕過去。

　　是第一次共進晚餐吧，在江西路的天后大酒店裡。如珂與許青隔小桌而坐。面對眼前的佳餚美味，如珂由衷地說，我愛美食。許青聽到了，立即半開玩笑地跟上一句：我愛美人。一怔之下，如珂「哼」了一聲，反而沒心沒肝地笑起來。從此，每次以食會友，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總是：我愛美食。我愛美人。哼。哈。當年地下黨人的接頭暗號，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晚餐結束後，若時間尚早，有時還會去青藤茶藝或世外桃源飲茶。他們從來不去夜總會，不泡吧，不洗桑拿，不做足療。並非有意識地回避什麼，而是壓根兒就沒想過，沒提議過。她從未想過，他從未提議過。

　　3

　　然而真正的思念，卻從分離開始。

　　這一個冬天，青島下了很多場雪。

　　第一場雪姍姍來臨的時節，許青接手寧波的一項工程，對方要他立即趕過去。事先沒有任何徵兆。等他打來電話時，已是在南去的長途車上了。從青島到寧波，旅程長達十幾個小時。雖是臥鋪，也夠磨人的。許青說，因是臨時動議，只來得及收拾行裝。現在打電話給你，向你請幾天假。如珂詫異地一笑。向我請假？我並不是你的誰。

　　許青剛性的嗓音震得耳朵嗡嗡直響，不絕如縷。

　　晚上九點，家中的電話鈴響了。如珂剛剛洗完澡，來不及穿衣，披上一件絲棉睡袍就沖向客廳。果然是許青，還在車上，話筒裡傳出嘈雜的車聲人聲。

　　我查崗。許青嘿嘿地笑道，你在做什麼？讀書？看電視？聽音樂？

　　都不是。如珂說。

　　那是在幹嘛？他好奇。

　　說剛才洗澡了？如珂下意識地看一眼寬大的睡袍裡，自己赤裸的身體，心想，若如實回答，會不會有些輕佻？於是，她開玩笑地說，不告訴你！

　　不公平。許青委屈道，你就壞吧，你。

　　她「哼」一聲，我才好哪，我。

　　哈。他笑，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了。你敢背著「領導」，上網「釣魚」？嘟，大膽！

　　我才沒有。

　　那你就是在跟人約會……

　　放……一個髒字兒差點順口而出。幸虧如珂及時想到「交淺言深」這句話，才及時收住了。

　　許青是何等聰明之人？「屁！」他馬上接口道，由不得你不樂。

　　許青說，別急，允許我把話說完呵。你肯定是在跟人約會，什麼傑克·韋爾奇，皮爾·卡丹，比爾·蓋茨，默克多、範思哲……他知道她閒暇時在選讀有關管理、品牌方面的書，故意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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