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28)_周雁羽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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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居然也在那個名叫湛山的大漁村裡出生，與大力還是村鄰。青島真的挺小。他自小就在山裡跑、海裡躥，是個土生土長的青島男人。除了讀大學的四年在外，他從未長時間地遠離過青島。他的人生經歷很平淡也很安順，書一節一節地讀下去，該工作的時候工作了，該成家的時候成家了，該做爸爸的時候做了爸爸，該自己立業的時候立業了。如今，兒子已經十三歲了，生活還在平淡安順地繼續下去。

　　「不義而富且貴，富貴於我如浮雲。」他說，孔夫子留下的格言，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做事為人的信條。同其他青島男人一樣，他過著知足的生活：包容妻子，疼愛孩子，孝順老人，兄弟姐妹之間互親互助，與同事鄰居和睦相處；努力工作，掙一定數量的錢，以保證家庭生活的起碼品質；熱愛青島，熱愛啤酒、海鮮與燒烤。

　　閒暇時，他會閱讀人物傳記和專業書籍，聽音樂，強化英語，上網。興致來了，還會畫兩筆中國畫。還有，旅行。對於生活，他沒有過高的要求，簡單，就是快樂。

　　然而，他有夢想。夢想，將他從許多世俗的男人中間拯救出來。那不同於野心，更不同于男人的虛榮。一路走來，他始終懷揣著自己的夢想，一刻也沒有放下過。

　　那是怎樣唯美的夢呵：建一座美麗的農莊。與心愛的人一起周遊世界。那一瞬間，這個青島男人恍若站在了如珂的眼前：身披夢的衣裳，上面綴滿星辰，獨自在黑夜中放射光芒。如珂不是世俗的反叛，但她更愛夢想。在精神上，她與這個有夢想的人息息相通。

　　從那夜起，「美麗農莊」就成了惟有如珂所知的他的新網名，而她，依然是「翦翦風」。只是這「風」，不再八方吹拂，而是只吹向「美麗農莊」。他們開始了網上的約會。從無主題式的漫談，到相約私聊無話不說，漸漸地，這種約會與交談，已經成為她減輕壓力解脫寂寞的最佳方式，成為彼此間的一種精神依靠和寄託。想想吧。傾心地交談。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深夜裡，在孤寂無依中，在虛幻無形的網上。

　　有一段時間，網路緩慢如蝸牛在行走。敲出一行字來，卻半天發不上螢幕。「美麗農莊」開始懷疑，是自己的電腦出了毛病。他歷盡艱難地打上去一句話：俺的機子壞啦！

　　那是你的事兒，我可沒有。如珂半開玩笑地回答。發上去了，再讀一遍，才發現這句話有多麼曖昧，自己是多麼輕佻。

　　他立即領悟，哈哈一笑。聰明的傢伙。

　　直到這時，他們也沒有想過要見面相識。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韶光在不知不覺中偷換。碧雲天、黃葉地，如珂最愛的深秋已悄然來臨。清清涼涼的風在窗外邁著碎步，秋葉蕭蕭，如情人的夜半私語。窗內的傻瓜對著螢幕獨自微笑：第一次，他將他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她；第一次，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許青。

　　他也要了她的手機號碼，卻說，不會給她打電話。

　　第九章

　　1

　　從此，如珂擁有了一個號碼。這個號碼，來自一個陌生的青島男人，卻如同帶著生命資訊的咒語。如珂知道，憑著它，縱然海角天涯，她也能找到他的蹤跡。

　　果真，許青從未撥打過如珂的電話，她也一樣。他們的相約仍然是在網上。怎麼就有那麼多的話可說。那些無關仕途經濟家國安危的廢話，被他們說出了相濡以沫的意味。

　　2

　　白天過得很糟糕。

　　國外的一家知名商家進駐青島，選址東部。從它籌建之初，如珂就一直在培植這一潛在的廣告源，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並向楊主編專門彙報過。眼看著大賣場即將開業，商家將給如珂的邀請函發到了辦公室，不知怎麼就到了楊主編手中。下午，楊主編攜洪小兵同車前往，簽回來三十多萬元的廣告合同。晚上，楊主編在臨海的陽光佳日大酒店裡宴請商家代表，點名令如珂作陪，因為她與對方已是「老朋友」。

　　這世上還有天理麼？好比一個盜賊，他偷去你的珍寶，卻不必擔心受到任何懲罰。恰恰相反，他還要向你展示他的成果，並且令眾多知情者證實，這珍寶原本非他莫屬。驀然間，如珂有了一種遭遇強姦的感覺，精神上的。除卻利益關係，誰又是誰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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