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10)_周雁羽

十

　　用信用卡中的五十萬元，他們在東部海濱，購置了一處一百平米的躍式公寓。站在面南的陽臺上眺望，可以望見浩瀚的海面，船，上下翻飛的海鳥，有時還會有正在訓練的帆板。那家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售樓小姐說，到了二○○八年，他們可以坐在自家的陽臺上，借助望遠鏡觀看世界矚目的爛漫賽事。看帆影點點，在陽光與碧波之間爭逐，確實是一件又刺激又浪漫的事兒，想一想都很帶勁。

　　在屬於自己的房間裡睡到自然醒來，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入住的第一個早晨，蕭鯤起得很早。晨曦中的青島，如一杯剛剛擠出的牛奶一般新鮮甘美，空氣潔淨得令人忽略，帶著一絲海風的氣息。已是冬天了，沒有花香，卻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鳥鳴。聽到動靜，如珂也披上一件睡袍遮擋清寒，從與丹妮共有的臥室中走出來。

　　蕭鯤站在陽臺上，雙手扶著欄杆，朝大海的方向凝望。他居然在吟誦海子的詩：

　　從明天起，

　　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砍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

　　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如珂收住了腳步。有濕熱的液體湧上來。心裡卻如一個哼著催眠曲的母親一樣，熨貼，安寧。她籲了一口氣：也許，這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6

　　按照青島市人才引進的相關政策，一家三口的戶口順利進入，只是丹妮交了五千元的城市增容費。如珂早已是一個放棄了公職的人，待丹妮進了寄宿式幼稚園，家裡一下子空了許多。她想，她不能就這樣呆在家裡，坐吃山空。

　　從《青島早報》的「人才市場」欄目裡，如珂發現了一家定向發行的廣告類刊物《都市廣角》，正在招聘資深記者與編輯。以前做達朗廣告公司時，如珂曾為一些企業拍過電視專題片。平面媒體雖也有所涉獵，但終究非她所長。她帶著自己的學歷證明、個人簡介、專題片腳本、部分策劃文稿以及平日裡隨手寫下的一些文字，躍過招聘程式，直接去敲主編的門。

　　自薦本身就意味著底氣和能力，而姣好沉靜的容貌，肯定也為如珂提升了分值。當她把精心準備的資料放到主編面前，看到他的目光為之一亮時，她就知道，她將和毛遂一樣如願以償。

　　如珂在青島找到了第一份工作，雖然底薪僅有二千多元，但是稿費另算。如果能拉到廣告和贊助，還會有額度不低的提成可拿。

　　第三章

　　1

　　樊家的人，想必都有一股鑽牛角尖的勁兒，說好聽點兒叫認真，難聽點兒就是「一根筋」。古有樊氏梨花，今有如珂老爸。

　　老爸當年為了追求母親，千山萬水走遍，歷盡九死一生，追尋了大半個中國，創造出了一段革命隊伍中罕見的浪漫佳話。當兩個老革命終於結為一對新伴侶，母親已經年過三十。還有如珂的姐姐似玉，閑花照水一般的人物，照樣能夠不管不顧，出演《文君夜奔》的女主角。如珂呢，也好不到哪兒去。嫁了蕭鯤這樣的書生，就差當壚賣酒了。

　　這世上並不缺少優秀的男人。事實是，優秀的男人遠比優秀的女人多，就好像樹總比花多。而才貌俱佳智勇雙全的女人，才是真正的鳳毛麟角。客觀地講，在如珂走過的路上，身邊從未缺少優秀男人的身影，其中更不乏出類拔萃者。

　　如珂和蕭鯤讀大學的時代，校園還是一片相對的淨土，人也單純。沒聽說哪位女生在校外傍款兒，小戀人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租房同居。現在的情形完全不同了。自動售套機進清華校園當是一種標誌，青島也不例外。如珂聽蕭鯤說過，每天早晨，清潔工都會在校園的草地上和樹林裡，揀到成打的「傑士邦」或「杜蕾斯」，當然，是使用過的。

　　如珂很早就知覺到，自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兼具最現代的思維方式與最傳統的行為方法；有著天然的美貌，這美貌常常成為她得力的助手，卻永遠不會被她當作人生的籌碼。如珂就在這矛盾之中獨闢蹊徑，用來對待或對付她所遭遇的男人。

　　如珂曾經很愛印度的大鬍子文豪泰戈爾，卻獨獨不理解他說的這樣一句話：「不必采了鮮花來保存。因為一路上，鮮花自然會繼續開放的。」如珂以為，采了就是采了，理當好好保存。一路上繼續開放的鮮花，統統與她沒有關係了。因此，每當互生的愛慕還來不及燃起情焰或開出花朵，她就會刻意地掐滅或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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