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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馬青梅轉回來,看著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的鄭家浩,「家浩……怎麼辦?」

  鄭家浩點了支煙,默默地看著她。他很矛盾,是的,他是瞧不起馬大海的自私行為,可是,他也知道做一個大義凜然的姿態很簡單,真要把這份姿態履行下去……他不敢往下想了。

  「我不想讓我爸死不瞑目。」

  鄭家浩還是不吭聲。

  「我不想做人做得讓別人戳脊樑骨,借給我爸錢的人,都是好人,如果做好人的下場就是被坑,以後誰還會做好人?好人的心不該被涼,至少,在我這裡,我不想涼了他們的心……」

  「我知道。」鄭家浩終於說出了三個字。

  「家浩,你跟我離婚吧,我要給我爸還債,我不能拖累你。」馬青梅的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青梅,我沒錢。」說著,鄭家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是我還有良心。」

  鄭家浩又拿起馬青梅的手,把它們舉起來,晃了晃,笑著說:「你忘了?手是英雄。」

  馬青梅含著淚,點了點頭,「我要繼承我爸的遺產。」

  當天上午,馬青梅給馬大海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去房產交易中心把父親的房子過到她名下。馬大海沒好氣地說:「姐,你怎麼就這麼倔呢?你就不能把良心喂一次狗?」

  「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良心的人多,要不然,咱爸就不會借到這麼多錢,我要用我的良心給這些良心一個交代。」

  「我不去!」馬大海啪地掛斷了電話。

  馬青梅沒再打電話,直接去稅務所找他。馬大海就推託說房產證弄丟了,他找不到。

  馬青梅執意要替父親還債的執著行徑就像一面鋥亮的鏡子,馬大海總覺得只要站在姐姐面前,就時時能照出自己畏縮如蟻的小來。這讓他很不自在,他寧肯要小就大家一起小得了,別用他的小襯出她的高大,這讓他本就虛慌的心更不自在了。再說,他逃出了債務,也不想把姐姐按進坑裡,否則就顯得他太混帳了。

  馬青梅壓低了嗓門說:「大海,你應該不想讓你們領導聽見這件事情吧。」

  馬大海瞪了她一會兒,什麼也沒說,拎起包,跟她出門了。

  辦完過戶手續,馬青梅從馬大海那兒要來了債主們的電話,一一告訴他們,由於她繼承了父親的遺產,債務由她自己一力承擔,和弟弟馬大海沒關係,她會盡力儘早還給大家,希望他們再通融一下多給她一點兒時間。馬青梅還債的積極態度讓債主們很感動,除了問問大約的還債時間,也沒怎麼難為她。

  雖然債主們的態度讓她感到欣慰,可債主們言語間漏出來的真相還是讓她很傷心。原來,弟弟早就知道了父親的這單生意,他以為這單生意會賺一大筆錢,為了獨自拿到這筆錢,他隱瞞了她,卻又在得知訂貨商破產之後被巨額的債務嚇慌了神,在瞞不住了的情況下,向她編了一個自圓其說的謊言後,抽身逃掉了……

  馬青梅的心上就像壓了一層厚厚的冰,又沉又冷,坐在店裡流了半天淚,紅腫著一雙眼出去了。現在,她連蒼涼的時間都沒有,她必須儘快籌到錢,父親和朋友們約定的還款日期前天就到了,不能再拖了。

  馬青梅到房產仲介把父親的房子掛出去賣,為了儘快賣掉房子還債,她不得不賣得比市場價略低一點兒,仲介見有利可圖,當即就以現金收購了房子。馬青梅知道他們收購房子後會簡單裝修一下,把價錢掛得高高的,但現在她沒力氣憤慨仲介趁火打劫,誰讓她急等著用錢呢。

  房子只賣了三十二萬,馬青梅跟鄭家浩商量,既然爸爸說過借給父親的錢將來是要還回來給小帆上大學用的,她就當是這筆錢沒有吧,先還父親借朋友們的錢。鄭家浩沒有意見,即使這樣,父親的私人欠款還差四萬塊錢才能還上。馬青梅挨個給債主們打電話,看看誰家的錢沒有急用,可以緩一點兒還,結果打了三個電話,沒有一個說是沒急用的。馬青梅知道他們未必急用,可是,借出去的錢,一天不收回來就是一天的心事。尤其是在父親已經去世、生意也黃了的情況下,就算這只是他們的藉口,她也能理解。

  馬青梅打的最後一個債主的電話是齊叔叔的,父親借他的錢正好是四萬,她沒敢問他最近是不是急著用錢,只是說父親剛剛去世,遺產還沒有理清,問他能不能通融她幾天再還,拖期的利息她會照付。好在齊叔叔單身一人,沒兒女,收回錢去確實也沒有什麼急用,還寬慰馬青梅說不急,什麼時候還都成,馬青梅哽咽著道了謝,說一定早點兒還。

  她挨家還完款,回到店裡,跟木頭一樣杵在那兒,來了顧客也沒有心思照顧。鄭家浩知道她心情不好,給她倒了杯水,安慰她說:「青梅,別愁了。」

  兩個人幽幽地對望著,馬青梅說:「不算爸爸的那十二萬,還欠著十九萬,家浩,你不怪我吧?」

  「我佩服你。」鄭家浩說得很真誠,馬青梅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卻一直沒機會為她做點兒什麼。那些身無長物的英雄,在有恩義的人面前,無以相報,關鍵時候都可以把命拿出來。馬青梅遇上的事情還沒到讓他以命相報的程度,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支持,給她一點兒溫暖和信心,如果連這點兒他都不能給予,還算什麼男人?

  在馬良躬這單失敗的生意中崩潰的人還有黃經理,受金融危機的影響,公司效益一落千丈,工人的工資都欠了兩三個月了。他本以為做完這單加工活,就可以拿到加工費,安撫安撫因拿不到工資而滿肚子怨氣的員工們,可隨著訂單被甩的消息傳來,意味著加工費也危險了。他知道馬良躬是舉債投產,將要被黃了債的人怕不只是他一個,如果不搶在其他債權人前面下手,怕是一分錢也拿不回來了。

  黃經理當機立斷,去法院起訴了財產繼承人馬青梅,並申請了財產保全,當馬青梅收到傳票時,整個人都傻掉了。

  鄭家浩問她是不是找個律師,馬青梅呆了半天,說:「沒用的。白紙黑字的合同,就算請了律師也不能改變欠了人家十五萬塊錢的事實。」

  除了華陽路的房子,馬青梅沒有財產可以保全,一開始黃經理以為布藝店也是馬青梅自己的門面,就帶著法院的人去了。馬青梅告訴他,店是租的,就布料和機器屬於她。

  法院的人想徵求黃經理的意見,是否把馬青梅的庫存布料和機器封了。馬青梅心裡如亂石下山,疼一陣亂一陣,知道攔也攔不住,用眼淚博取同情又不是她的行事習慣,便誠懇地對黃經理說:「黃經理,我比誰都想快點兒還你錢,可是你得給我機會掙錢啊。如果你把我的店封了,我就算是想還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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