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長(2)_嶽東西

二

　　李興華一時不知怎麼接她的話茬兒，只好沉默著。

　　馮月琴身子離開桌子，雙手攏著微燙過的頭髮踱幾步，又猛然回轉身：「哎，實驗中學領導班子到底動不動啊，上面是什麼態度？」

　　李興華的目光正貼在她性感的腰身上，她這一轉身讓他措手不及，目光一時無處安放：「哦，嗯？你說什麼，換什麼人啊？」

　　「在想什麼呢，」馮月琴又好氣又好笑，「我問你，實驗中學出那麼大事兒，社會反響那麼大，許志國還幹得下去？我看馬副市長也不打算給他留面子啊。」

　　「我可沒那麼想，上級也沒明確表態要調整實驗中學的班子。這種敏感的事情最好不要隨便講，你是人事科科長應該有這個意識。」

　　「我不是在這兒跟你說嘛，我跟誰講了？」馮月琴不滿地高聲說，「再說這事兒也不是我講的，局裡哪個心裡不明白？社會上誰不在議論啊？我既然是人事科科長為什麼不能關注一下這個事情？」

　　李興華連連點頭，「嗯嗯，好好，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關注一下可以，你就是搞人事的嘛。」側耳聽聽樓道的腳步聲，指指門口小聲說，「到上班時間了，注意點兒影響好不好？」

　　「行，那就這樣吧局長，不打攪您了！」馮月琴狠狠盯他一眼，扭身走向門口，大開著門揚長而去。

　　李興華無奈地搖搖頭，自己走過去把門關上。回來坐下，感覺疲憊而又心緒難平。

　　他太瞭解馮月琴了，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她想當實驗中學校長。

　　馮月琴是他的高中同學，師範大學畢業後又同時分配到實驗中學當教師，工作中兩人感情自然貼近。李興華憑著勤奮和才華很快就在青年教師中嶄露頭角，多次舉行公開課，其新穎的教學思路和靈活的教學方法得到市教研室的肯定，被作為教學新秀培養。不僅如此，李興華的班主任工作也很出色，他創造性地採取學生自主管理的方式，充分發揮學生個性，班級氣氛活躍，學習成績也在全年級名列前茅。

　　馮月琴的爸爸是實驗中學校長，在日益激烈的高考競爭中，老校長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傳統的教育方針在他頭腦裡根深蒂固，顯得越來越不合時宜。老校長的願望是退休前使實驗中學的高考成績有起色，並培養起一批優秀青年教師。

　　李興華得到老校長的大力培養和提攜，送走第一屆學生後就成為年級主任，一年後又成為學校團委副書記，老校長退休前他已是政教處主任。在爸爸的默認下，馮月琴和他的戀愛關係也進展迅速，在全校已處於公開狀態。正當要談婚論嫁的時候，兩人關係突然出現裂痕，馮月琴閃電般地嫁給一個市政府秘書。結婚第八年，已當上局長的丈夫出車禍身亡，馮月琴帶著女兒孤身一人至今。

　　初春溫煦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身上，李興華靠在椅背上想閉目養一會兒神。

　　一個鮮活的生命，從六層樓的某一個窗臺，越過一扇扇視窗，翩然落地……

　　一大攤灼目的鮮血，汪在冷硬的水泥地上，還沒完全凝固，似乎還在散發著生命的溫熱和氣息……

　　一個奄奄一息的生命，腦袋幾乎全被厚厚的紗布和繃帶包住，只露出鼻孔和微張的慘白的嘴唇。他氣息已經很微弱，只聽到他嘴裡的氧氣管發出急促的沙沙聲。他的一個手指在不停地抽搐，像寒風中一隻凍得瑟瑟發抖的小鳥……

　　這些天來，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哪裡，這樣的景象不時在李興華眼前出現，有時候晚上還從睡夢中驚醒。

　　二

　　門有節奏地響三下，基教科科長代權雙肩微聳從門縫裡溜進來，轉身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躡手躡腳走過來，像貓一樣沒有聲響。

　　代權是這次學生事件調查處理小組副組長。

　　李興華很不喜歡他這種習慣：「把門打開吧，透透氣兒！」他下巴朝門口一指。

　　代權機敏地一轉身，蹦跳著跑回去，先把門打開一半，回頭看看局長。

　　「都打開！」李興華大聲說。

　　代權把門開到最大，小心貼牆靠好，又轉身躡腳走過來，雙手把一份調查報告送到李興華面前：「局長，這是趙天一事件的初步調查。」

　　跳樓身亡的學生趙天一雖是馬副市長夫人趙麗平同父異母的弟弟，但姐姐對這個弟弟呵護備至，姐弟倆感情非常好。趙天一的爸爸也就是馬副市長的岳父曾是濱河市委宣傳部部長，在將要退休的年齡生了這麼個兒子。

　　趙天一從小非常嬌慣，但性格內向，有精神抑鬱病史。趙天一曾以全市八十二名、全校二十六名的中考成績進入實驗中學，高一階段學習壓力大，成績忽高忽低。高二上學期曾因精神狀態不佳請過長假，第二學期開學後返回學校，但情緒極不穩定，很少跟老師同學交流溝通。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對他非常照顧，多次安排給他補課。老部長和馬副市長夫人對老師們的工作比較滿意，並多次表達感謝之意。

　　事件發生前，班主任劉明亮考慮到他精神狀態還不穩定，擔心增加他的精神壓力，就暫時沒給他安排補課。劉明亮老師還讓全班同學平時對趙天一多關照，跟他多交流。事發當天，劉明亮發現趙天一早讀後自己在教室沒去吃早餐，就問他為什麼不去，趙天一回答說他從來不吃早餐。因為要準備上課，劉明亮簡單跟他聊幾句就離開了教室。大概十幾分鐘以後，事件就發生了。

　　李興華流覽完報告，凝眉沉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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