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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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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城市的星空,聽著於直的回答:「我不是個好人。我十四五歲的時候和老衛打過架,十六七歲和這裡的老闆楊簡打過架,不過是為了一些雞蒜皮上不了檯面的破事。就是街頭的小流氓,無知無畏而且無聊,幹了太多渾蛋事情。當然後來的我也不算是個好人。我以前說過,你知道了我的過去就不肯嫁給我了,沒有想到最後我們還是領了證。」 高潔微一仰頭,目光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如那鉤彎月,皎皎明朗地重掌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他擦乾手,撫摸到了她的肚子上,溫柔地包裹著那裡頭的生命,說:「為了球球,我要做個好人。」 他好看的唇就在她的眼前,輕緩地接近,柔軟地相觸。他們再一次鼻尖貼著鼻尖,舌尖糾纏舌尖,呼吸連接呼吸,好像又成了一體。 高潔透過於直的發間,看到彎月升得更高了一些,終於掛上浩浩長空,然而幾片輕雲拂過這皎月,像她心頭一樣,亂極了。 在心情亂了一夜的第二天,高潔在電話裡差別了司澄和Summer。司澄臨別時說:「Jocelyn,我把你的照片交給了裴霈,那上面有你以前真實的一瞬間,不過現在的你已經甩開那一瞬間了,這是很好的事情。」 司澄的仍舊空淨悠遠,但是既清晰又親切。高潔知道英格蘭變幻無常、捉摸不定的天氣離他們兩人都很遠了。 她回到工作室,從裴霈手裡拿過這張屬於遙遠過去的照片。照片上她迎風站在廣袤的愛丁堡高地上,用略顯猙獰的表情豎著不大雅觀的中指。如司澄所言,這以至於她過去真實的一刻。她所憤怒的、怨恨的、氣餒的、渴望的,所有深埋在那個表情下的欲望,已經從她的心底連根拔除,她安定下來了,也真正自由了。 高潔回家後,把這張照片貼到了蘿蔔樹的左邊,然後丈量了一把蘿蔔樹的高度。過幾天就是她預約的產檢日,這裡的高度又會拔高一階,想想就很開心。高潔將身上的寬大長裙脫去,熟練地換上白色的T恤和托肚褲,將T恤在胸下打了個結,然後翻出相機,對著穿衣鏡調試焦距。玄關處傳過來鑰匙的聲音。她以為是外出買菜的趙阿姨回來了,喚一聲:「趙阿媽,你回來啦?」 沒有人答她,也許是沒有聽見。高潔不以為意,以倖存鏡子,一手拿著相機,一手在肚子上做了個「7」的手勢擺好姿勢,按下快門,拍完以後再用雙手捧著相機檢查剛才照片的效果。剛才的姿勢很好,她笑得也很歡暢,這時高潔也終於覺出異樣,猛一抬頭,額頭上仍貼著醫用膠布的二直就站在兩米以外,慵懶地靠在牆上,勾著嘴角含笑抱胸望著她,不知看了多久。高潔發了窘,第一個反應是騰出一隻手使勁兒扯T恤的結,但一時慌亂,不得要領,扯了好幾下沒有扯散。 這時於直開口了,問她:「要我……幫忙嗎?」 話是這樣問,可他毫不客氣地走到她跟前,伸過雙手先放到她的T恤的結上停了停,一勁兒瞅著她的肚子。高潔已經預知他接下來的動作,單手徒勞地蓋住裸露的肚子:「我自己來。」 於直伸手輕巧又柔軟地撥開她的手,張開他寬闊的手掌,慢慢地包裹住她的肚子,緩緩地移動。 他掌心的溫度,毫無阻隔地傳遞到她的肚腹上,曖得她差一點點就要顫抖。 「他好像是比昨晚又大了一點,挺會長的啊。」他笑著說。 她抵制著不能自控的顫抖:「你怎麼又出院了?」 「這傷是小事兒,我本來就是今天出院,不用擔心。」他擔憂地問,「球球怎麼還不動?他不知道是我嗎?」 高潔抵受不了了,想要撥開他的手:「他不喜歡下午動。」 於直突然蹲了下來,一手改扶住她的腰,一手仍覆她的肚子,對著她的肚子說:「球球,我是爸爸。」 他又發作他的孩子氣了,於是高潔又無可奈何,只好乾瞪眼看著他又變作上回在醫院的小男孩,淘氣又小心地撫拍著她的肚子,乞求著玩伴的回應又不敢特別驚動玩伴一樣。 或許是孩子感應到外部強烈的呼喚,高潔感覺到他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於直也感覺到了,驚喜地低頭看著她:「他認識我吧?」 又是這樣傻氣的問題,教她怎麼回答才好呢?傻氣的於直已經激動得不知怎樣才好,他的手掌就撫摸在孩子翻動的部位,但那不夠,遠遠不夠。於直把手放開,激動難抑地輕輕吻住了他創造地生命回應他的地方。跨越了幾個月,又好像回到一開始那些時光。高潔再次花了些時間適應身邊這個男人重新加入自己的生活。她無法阻止于直由原本接送上下班的淺試輒止更進一步。 於直先是再次陪她去做了產檢,看著她做各項檢查,為她去拿報告。在她量好肚圍後,他會主動問徐醫生:「現在孩子大約多大?」 徐醫生說:「現在孩子大約有三十到三十五釐米,一棵大白菜的重量。」回到家後,于直從玄關處的雜物籃子裡拿出記號筆,蹲到蘿蔔樹跟前,問高潔:「我可以寫嗎?」 這教高潔怎麼拒絕呢? 于直根本不會讓高潔有拒絕的機會,問完之後,立刻在蘿蔔樹的三十五釐米處劃了刻度,寫上「大白菜小球球」。寫完後,蹲在原地十幾秒,勾著唇笑了起來。 他嘴角上揚的時候很好看,高潔一直知道,她只是不知道於直這樣的笑法有時候也會傻乎乎的,就像現在。 於直發完他的傻笑,站了起來,拿出一本「bugaboo」產品目錄冊,塞給高潔:「我從他們荷蘭原廠拿來的,看中幾款,你瞧瞧哪個最合適?」 目錄冊內嬰兒推車各類繁多,比高潔在網路上查詢的款式多得多,她翻幾頁就眼花繚亂,看看這個功能很棒,又看看那個造型很潮,很難決定。但於直在每一款他相中的款式下都標記了備註,諸如「車架減震效果更好」「顏色選擇多,頂棚可以根據球球以後的愛好換」「車輪特殊處理,沙灘山地使用無障礙」等。 其實他自己已經有了決定,就在高潔一邊翻閱目錄一邊猶豫時適當地指著其中五款說:「以後我們可以用這個帶球球去森林和雪地,很方便。」 拿不定主意的高潔就被拿定了主意。 不到一星期,這輛嬰兒車就被送到高潔面前,於直就跪坐在地板上,像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傻爸爸一樣,把元件一件件安裝起來,然後分別用雙手和單手推著車,測試各種使用方式。他推著車,表情無比虔誠,又十分嚮往。 測試完畢,於直蹲到高潔跟前,扶著她的腰,對她肚子裡的孩子說:「安裝得還合適吧?你以後可以躺可以坐,還能當學步車,走路一定『嗖嗖』地快。就像爸爸以前騎摩托車一樣。」他對著她的肚子搖搖頭,「不,你不會像我。有你媽媽在身邊,你不會跟我一樣。你會比我好得多。」 於直的期待,直接以他的行動表現出來,高潔根本不及作任何反應。譬如他開始將採買的各種嬰兒用品、玩具,甚至產婦乳母使用的必備品一樣一樣搬進來,把這間公寓裡空蕩的壁櫥塞滿。 高潔不住提醒:「這個我自己準備了的,那些我也準備好了,你可以不用買的。」 於直說:「多多益善,都用得到。」 直的是多多益善。為于直整理房間的趙阿姨同高潔說,于先生那邊壁櫥裡的衣服袋子都放不下了,他買的衣服已經不局限于嬰兒服,還有很多三歲以內的童裝。一開始每款挑中的款式都會男女童裝各買一套,後來多了更多小女孩的童裝,絲綢的、縐紗的、中式小旗袍、西式公主裙,多到數不勝數。 趙阿姨笑著說:「我問于先生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你猜于先生怎麼講?他講他喜歡小姑娘,因為發現小姑娘漂亮的衣服多,可愛。這個理由好奇怪啊!」 是很奇怪,也並不奇怪。高潔在為了迎接新生命重新劃分櫥櫃內物品擺放比例時,又將當年她和於直同居時候,於直給她買的各種衣服翻了出來。那些柔軟的款式、明亮的色彩,是他一早就隱藏在深處的柔軟和希冀。 高潔也跟著柔軟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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