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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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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打開,她走了進去:「挺好的,我也想買這個牌子。」「好,我也覺得不錯。莫北對他們家兩個小子都挑好的買,比較靠譜。關止也是照著他買的牌子買。」 「關止?」高潔看著樓層號碼一閃一閃越來越接近一樓。 「他們家是雙胞胎,和我們球球差不多大。」 電梯門「叮」一聲開了,高潔循著亮光走出大樓,走進夜色下的林蔭道,在昏黃燈影中,她靠在一棵不知長了多少年才長到能遮蔽她身體的粗壯的梧桐樹後,偷偷地、賣力地,又想隱藏自己,又想找到那人。 「雙胞胎?真好呀。」她由衷地羡慕,欣羡的聲音也隱藏了她已經身體力行的行動。 「高潔。」這聲呼喚遠在信號波段另一頭,又近在耳畔。 高潔沒有轉過身,她身後靠近了熟悉溫厚的懷抱,熟悉的山野氣良,她陷入進去,一點兒都不想動彈,因是早已經習慣的沉醉,還有安全。 有一雙手自她背後按到她的腰上,有力但溫柔地撫摩著,一下又一下。她的身體由此感受到的舒適也是熟悉而眷戀的。她握著手機的手放了下來,握住那雙雜她熟悉的眷戀、安全、舒適的手。 於直在她身後說:「趙阿姨說每天晚上還會幫你做腰部按摩。這個時間你不該站在這裡。」 高潔也知道這個時間自己不該站在這裡,但她還是來了,在她的意識以外,本能以內。她放開自己握著他的手的手,很難答他,只能打岔:「趙阿姨呢?我怎麼沒有看到她?她還沒有回家。」「趙阿姨已經上樓了,大概和你走岔了。」高潔轉過身來,於直用雙臂環住她的腰身。他以前可以僅用雙掌就握牢她的纖腰,而現在合擾雙臂都無法環抱住她還有他們的孩子。他想用點力氣攏住她們,又怕太過於用力而傷害到她們。原來左右為難也是幸福,也是滿足,多好?她主動走了過來,現在就在他懷裡,帶著他們的孩子。 高潔貪戀而專注地看著面前她希冀著出現、結果真的出現的於直。他額頭上的紗布已經換下,貼上了三四釐米寬的醫用膠布,在他的右眉上方。她的心一緊:「你怎麼出院了?」 於直答非所問:「我帶你去個地方。」他借著昏暗路燈看著她一頭烏黑如緞的長髮,隨意地盤在她的腦後。他最初發自本能喜歡的樣子,她一直沒有改變。他撫摸上她的發。 高潔卻從貪戀和專注中逐漸清醒,她竟然真的下了樓,他競然真的出現,他們正擁抱著,就像以前。她彎起手臂,冷靜下來,又想要退開了:「我得上去了。」 於直鬆開雙臂,轉而牢牢握住她的手,想要重新掌握:「就一會兒,你的頭髮都亂了,找個地方我給你洗頭。」 「我可以上去洗,趙阿姨在等我。」于直重新掏出手機,撥了號,不一會兒電話通了:「趙阿姨,高潔在我這兒,我帶她去洗頭,你準備好夜宵就早點睡吧。」高潔瞠目結舌。 於直握牢她的手:「就在前面一條馬路,五分鐘就到,你在那兒剪過頭髮。」在這裡住了一年有餘,除了那套已真心當成家的公寓,高潔早將周邊生活範圍內的環境摸得熟透,就像自小生長在此地一樣。她知道於直提的是前面一條馬路上的美容美髮會所,就開在改建的連體石庫門內,很有些別致的風格。那家美容美髮會所是夜裡九點關店,現在已近九點。 高潔說:「他們要關門了。」 結果她還是被於直帶到那間美容會所門前。美容會所臨街的玻璃櫥窗雖然映出裡頭的燈火通明,但門前的霓虹燈已經關閉。有兩位美容師候在門口,笑著招呼他們:「這邊都給您準備好了。」 於直說:「接下來就不麻煩你們。」他領著高潔熟門熟路地就往裡走。 已至此地,高潔也只好跟著於直。雖然多次光臨,但她倒是從未將會所內部走遍。他們穿過長廊,兩邊都是VIP美容室,房門緊閉,一路燈光漸暗,到了盡頭是石庫門的天井,天井中間有棵法國梧桐,是一扇通向隔壁石庫門的雕花鐵門,再穿過鐵門,又是一圍石庫門天井,天井中間矗著一棟亭子間。在亭子間門口,背手站著一個同於直形貌氣質相近的男士,三十來歲的模樣,剃著再簡單不過的板寸。山眉淸目,著一身筆挺雷白的廚師服,顯得寬肩窄腰,十分英挺但也十分怪異。 高潔只聽於直同那人開了口,似乎極熟的樣子:「你怎麼在這兒?」 那人把高潔一通打量,微笑道:「這是我的店啊。」於直說:「你今兒不是去餐廳坐班嗎?」他攬住高涪的腰,「我們進去。」 那人一側身。叫住於直:「怎麼這麼見外?也不介紹介紹。」他抱了個拳,倒是自作主張介紹起自己,「高潔,你好。於直一定沒跟你提過我。我叫楊簡,于直當年做混混時候的老友。聽說你來照顧過我幾回生意,這是頭一回見面,怠慢怠慢。」於直嗤道:「倒是挺會套近乎。」 楊簡抱胸笑道:「看在頭一回見你愛人的面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他們你來我往互相抬杠,高潔不禁莞爾:「你好。」也略有打攪的歉意「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攪。」那人豪邁地擺一擺手,將亭子間的大門推開,高潔往裡一望,一聲低歎。 事子間內有一小泊花湖,滿地浮著盛開的鐵線蓮,地下透出微黃的光,映得紅白粉藍堆成浮光花陌,滿室幽香浮動,無比嬌豔、無比繽紛、無比繁盛。團團花簇正中,擺了一張按摩椅,按摩椅後安裝著洗髮台,洗髮台旁有個帶木箱的支架,掛著電吹風、卷髮棒等物。 高潔驚異不已,連贊「太特別了」。楊簡笑得得意:「搞藝術的都會喜歡這兒。」 於直說:「也就是和你客氣客氣。」楊簡指著於直:「你小子是運氣了,娶到這麼好的人來改良你的基因。」他對高潔說,「以後於直再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揍他。他打得過別人,但是打不過我。」 於直把他往外一推:「關你的店去吧!多事!」他攆走楊簡,將門關上,扶著高潔穿過花間,走到按摩椅跟前,「我幫你洗頭。」 高潔未動:「真的不用這麼麻煩。」於直站到洗髮台後,從下首櫃子裡拿出洗髮香波和護髮素,盯著她的肚子看:「球球會更舒服。」 高潔抬手撫摸肚子,孩子在裡頭動了動,她便老實地坐上按摩椅。於直調整著開關,估量著高潔不會受到肚腹壓迫的高度和坡度,確認道:「球球壓到你了嗎?」高潔說:「沒有。」 他便放心地升起洗髮台的高度,扶著高潔的肩頭,按摩了兩下,托著她的後腦勺,讓她靠上洗髮台,打開手執花灑,先在自己手腕上試了試溫度,再往高潔發上淋去。 「燙不燙?」他問。 高潔搖了搖頭。她仰頭看到屋頂,那居然是一個透明的玻璃頂,透過玻璃頂,就能一眼望盡城市的夜空。 她不是第一次仰望這座城市的夜空了。這座城市的夜空其實遠不如巴西熱帶雨林的夜空雲空廣漠,朗星皓月,明淨到慷慨,純潔到直白。但當年的她,在明淨純潔的熱帶雨林的夜空下,卻不夠慷慨和直白。一直到來到這座城市,這裡的夜空,就是她此時仰望的這樣,每個人只能看到四周林立高樓拱出的小小一方,但這小小一方意外地天高雲靜,一鉤彎月像被高樓支撐著,皎皎明朗地照到她的心房,照出也許仍舊不夠慷慨,但是終於直白的自己。 或許是被月色撫慰,也或許是於直按摩的手指擁有令人放鬆的魔力,高潔的身體緩緩地舒服起來,包括她肚子裡的孩子。她想像得到,也許孩子和她一樣這麼舒服地躺著。她閉上了眼睛,享受水流和泡沫的溫柔撫摸。 「這裡和太湖的琉璃亭蟹莊,都是楊簡開的。他是生活娛樂行業的大拿。」 高潔睜開眼睛,又看到玻璃頂,曾經美好的熟悉感一躍而出,她想到了,這裡很像她和於直去過的那間湖心琉璃屋。那是他們虛假的過去的一部分,但又好像是他真實的過去的一部分。她再一次想要問問於直,於是便真的問了:「你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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