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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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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於直第一次接觸因他而起的生命,他挽救過的生命,他想像過但又從未有所感知的生命,他上—次忍不住觸碰但是沒有觸碰到的生命。現在,他觸碰到了,那生命搏動的力量提醒著他這個真實的存在,竟是這樣的感覺,他本能地流連,不願就此放開。 高潔則本能地掙一掙肩膀,可是沒能掙脫於直的鉗制。她看到了於直的表情,他的眉毛揚了起來,臉上的好奇將原本的一切情緒替代了,好奇之後便是她能理解的複雜、難解、疑惑的表情。她在感受到胎動的最初時,每一次撫摸到孩子的律動,都會有同他一樣的表情,心情也當是同他一樣的驚駭,這全部源自於對生命的敬畏。 孩子在她的腹中緩緩地動著,轉著方向,於直的手掌隨之轉移,根本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而高潔羞窘了起來,於直終於還是觸碰到她了,仿佛一個羞恥的秘密還是被他勘破了—般。她以為她會坦然的,可是於直的觸摸、孩子的律動,讓她又袒露出她想要百般武裝好的那一處,而且這裡是公眾場合。 高潔堅決地用力推開了於直的手,抽身出來,說:「我沒事。」她往後退—步,靠著身後沙發的支撐,拉開同他的距離。 於直的手就這樣再一次懸在半空,剛才刹那的溫暖消逝了,她的後退掠起一卷涼風,掃盡他掌心的溫熱,他又隻身浸入寒冷的潭底,最終還抓一個空。他把手放下來,狠狠地又冷冷地盯著對面的女人。她正心虛地低著頭,已不敢像開始那樣直視他。但她的決意依舊,保持站在安全距離以外,未曾有絲毫動搖。 她絕不對他有絲毫動搖。 於直收回手,對高潔說:「那就好。」他還想說什麼,又什麼都不想,情緒在翻湧,又翻湧不出什麼頭緒,只得手握成拳,回轉過身。 于直轉身離去時,高潔靠著沙發緩緩滑坐下來,按住雛了躁動不安的肚子,久久不得起身,眼睜睜看他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她喃喃著:「媽媽又做錯了,應該想別的辦法的。」她雙手在腹前交握成拳,「會有其他的辦法的,我不會再有任何燒幸心理了。」 于直走出大樓,衛轍的車恰好停在大樓門口。他鑽進車中,衛轍道:「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於直瞥他一眼,根本不想搭理他。 衛轍把車開進大樓前的車道,正遇上堵車,他罵了一聲,又說,「咱們得考慮考慮把辦公樓搬到不太堵的地兒。」 於直說:「可以,崇明島地方大,空氣好,路不堵。」 衛轍「嘿」一聲:「你滿肚子火沖我發是幹嗎?」 於直不說話。 衛轍突然歎一聲:「於直啊,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於直忍不住了:「你說什麼呢老衛。」 「把第二季的廣告比賽提前,這可是你的私心吧?甭以為我不知道。既然成全了自己的私心,現在人家有實際困難要咱們解約,你就再成全一次唄?她做點小生意不容易,老梅家撤股後,她竟然撐了下來,還能做得有聲有色。我沒想到這個高潔真挺能幹的,倒是和我原來想像的不一樣。這些你心裡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於直說:「你今天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衛轍又笑,於直不願見他笑,裝過頭去。 衛轍說:「我虛長你幾歲可不是白長的,總得比你更看得開這世界不是?哥哥我有義務開導開導你,你這人最大的問題就是看不開,從小就是這死德行。眼看馬上就要當爸爸了,得改改吧?不然以後怎麼教你們家孩子?」 于直張一張手掌,都個孩子,他剛才觸碰到他,他在他的掌心下動了。他的一動,好像觸動了他最深處最關鍵的一個開關。於直不自在地蜷起手掌,扯一扯領口的領帶,剛才掌心觸碰到的湧動的生命感覺仍在搏動,他喪氣地放下手。 只聽衛轍還在說:「要說狠心,你也沒法真狠到底,畢竟冷血動物不容易做。有點人性就承認吧,別死撐著活受罪,讓自己日子過得好點兒,不好嗎?」 於直不耐煩起來:「行了行了,你好好開車。」 衛轍敲一下方向盤:「開十麼啊?沒看見前面堵著嗎?」他轉頭看一眼於直,頗有憂慮,「今晚和高盛的人聊完IPO的事兒,你休息幾天吧?忙了好幾個月,都成機器人了。」 於直說:「你怎麼跟老媽子好似的?」 衛轍罵一句粗口:「嘿!身體是你自己的,我這是操的哪門子心!」 前方的車終於流動,他將車開進車河。于直無意轉頭,透過車窗望向辦公大樓的大門,高潔好像沒有出來,他不禁伸手捏一捏眉心,掌心仍是有什麼在跳動。 他有些避無可避了。 高潔坐在沙發上緩了好—陣,—直到腹中的孩子逐漸平靜下來。這時,手機鈴音響起來,她抓起手機接聽。司澄焦急的聲傳過來:「Jocelyn,你還在『格客』,大樓裡嗎?」 高潔說:「我在。」 然後她就看到司澄自大堂的另一邊走過來。 司澄坐到她身邊:「我聽裴霈說你在這裡。」 高潔聳肩:「他們沒有同意。」 司澄只是溫柔地看著她。 高潔說:「不過我沒事。意料之中,是我自己異想天開了。」 司澄說:「Jocelyn,你太克制自己了。」他溫和地問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高潔即刻搖頭。 司澄笑:「瞧,高潔,你是真的把我當成朋友了,不想讓我擔心,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高潔忙說:「司澄,我們只是合作夥伴,合同以外的這些事情和你無關的,那是我的責任。」 司澄說:「你的心已經幫你分了親疏。」 有什麼藏在心底更深處,為她所不聞不想的隱秘被穿刺,高潔忽然恐慌,莫不驚詫:「不是——」可她住了口。 司澄說:「Jocelyn,我很想幫你,又不知道怎麼樣才能真正幫到你。」 高潔有點沮喪:「我是不是又搞亂了一些事情?我很害怕再做錯事。我希望我能自強自立自主,不再給任何人添麻煩,好像並沒有完全辦到。」在司澄的注視下,她說:「有些事情,我不想深究。」 司澄體貼地說:「好的,我不問。如果你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作為朋友,我……當然是我和我的團隊,也是你可以想辦法的管道。好了,你該回去休息了,球球也需要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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