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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下冊——

  第一章 你想要的我已失散

  於直站在舞臺上,看著台下靜立不動的高潔。他今日的言行,將會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講完他該講的話,施施然步行下臺,面帶著笑容向從賓客頻頻頷首致意,誠懇而親切。

  剛才討論著今晚壽宴上這宗婚事的人們再度嘈嘈切切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正常正常,也許之前傳的都是緋聞呢,倒是我們多操了八卦的心。」

  「不是不是,我看到傳聞裡的新娘子了,她不就站在那兒嗎?我在臺灣的報紙上看到過她的樣子。」

  眾人紛紛問是誰,消息靈通的那一位元遙遙一指。

  於直走下舞臺以後,高潔仍舊站在大廳走廊中央。這時候舞臺上已換了今年當紅新偶像獻藝演唱,激越的音樂響起,熱情的光影回籠到正得勢的人兒身上,燈光早已眾高潔身上移走,她被籠罩在一片黑暗裡。

  高潔在這個時候看不見於直了,於直已經投入他的家庭群中。世間天地,又只剩下她一個人,或者從來只剩下她一個人。就像現在,周圍分明都是人聲圍繞著,但她不覺得那是人聲,那激越的音樂分明是一浪更勝一浪的潮聲,將她推倒,將她淹沒。她握緊了雙手,才感覺到手心裡浮出一層冰涼的汗。

  高潔漸漸有了些知覺,身體中有一種鈍痛自深處蔓延開來,是她沉入潮聲底部唯一的知覺。

  她不能停留在原地,她必須動一下,證明自己還有其他知覺。高潮緩緩移動,移動到一個可以避開人和人聲的拐角,將自己藏入拐角的陰影裡。

  今天是她的結局,她知道。預料中的結局卻有一個難堪到極點的書面。

  高潔在拐角陰影裡,抱緊自己的雙臂,給予自己一股力量,不能在此刻跌倒失態。

  于直就坐在祖母身邊,和大堂哥于毅、二堂哥于錚將祖母眾星拱月一增圍在正中間。他聽到於毅討好地對祖母講:「奶奶,這道秋葵做得不錯,給您嘗嘗。」

  他又聽到鄰桌的父親對穆子昀講:「不舒服的話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聽到祖母答:「就你嘴甜,嘗過覺得好吃,就一定千方百計哄我跟你一起吃對吧?」他又聽到穆子昀在答:「我沒關係。來來來林總,我再敬您一杯。」

  於直的聽覺是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擴張著,他的視覺也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擴張著。他看著高潔一步一步走進了宴會廳左首出口處出菜間的屏風後。她沒有先態,沒有逃跑,而是仍然留在戰場上。

  於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於毅叫起來:「阿弟,再來一杯。」

  他們兄弟三人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碰杯,也向賓客們舉杯,又是一陣歡呼。一浪一浪,像潮起的黃浦江,將落水的人沒頂。

  高潔抱著手臂,避讓著進出送菜的服務員,眼睜睜看著宴會廳中的觥籌交錯。

  好心的領班上前詢問:「小姐,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高潔說:「不用了,謝謝。」

  話說出口才發現喉嚨居然啞到發不出任何聲音。領班也發現了,關懷道:「您是不是不舒服?」

  高潔清了清喉嚨,終於將聲音逼出來,又低又沉,根本不像自己的聲音:「沒有,不用了。我稍微站會兒。」

  領班服務態度專業。不再打攪顧客的自由行動。

  於是高潔的站立和等待一直沒有被打攪,她站到宴會廳內賓主盡歡,宴席散場,人聲漸歇。她耳畔的潮聲也漸歇。沉入人海中的於直浮了出來,他笑著與賓客擁抱,笑得得意極了,連剛才站在舞臺上時眼睛裡頭的冰冷也融化了。高潔的腿腳已經站得僵硬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站下去。她做的戲、她唱的曲,俱為身邊人所洞穿。而那個人做的戲、唱的曲,她卻一直未明。

  她身體中的鈍痛錐心而難解,全部的痛化成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高潔邁開了第一步,接著第二步就走得比第一步更容易了。她越離於直最近的那張桌子時,從桌面上抓起一杯剩著半杯紅酒的高腳酒杯。

  她的耳邊有個聲音喚了一聲「關止」。關止是誰?高潔有些混亂地想,她的頭腦是有混亂的,但是心中清楚此刻自己的腳是不聽自己話的,直直地朝著於直的方向疾步過去。他送的客已經離去,她要和他一對一照個面。

  喚關止那人是徐斯,他看到高潔疾風一樣從他身邊掠過,拿起漠北面前沒有動過的紅酒,直沖於直而去,就心道不妙。高潔動作太快了,他來不及伸手,只能提醒離於直最近的關止。

  關止同徐斯觀察到了同樣的不妥,他剛要伸手,就被身邊的妻子拽住了胳膊。他的妻子用了很大的力氣,阻止了他去管這件閒事。

  他們都眼睜睜看著高潔拿著一杯紅酒,旁若無人,甚至有些氣勢洶洶,疾風一樣走到於直跟前,手一揚,紅酒像一陣急雨一般朝於直兜頭灑下去。

  在高潔自暗處走出來,步伐越來越快開始,於直就在等著小白貓撓過來的一爪子。

  那會是怎樣的行動呢?她拿起了還盛著紅酒的酒杯。好吧,那就來吧。

  于直沒有躲開高潔的迎面而來,就像他當初沒有躲開小白貓的一爪子,那都是無傷大雅的。

  在淋漓的紅色液體撲面落下時,於直閉上了雙目,任由它們自他的發滑落到他的面孔再滴落到他的白襯衫領子上。應該是無傷大雅的,但真的接受這一爪子時,於直心頭還是冒了一小股火焰。

  高潔看著於直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眼睛裡頭有隱隱的怒意和冷冷的輕視。然後他的手伸過來,像手銬一樣扣住她的手腕:「我們是該談談了。」

  場內還有零零散散的賓客以及於家眾人,他們全部看到了此刻的變故。但於直沒有讓他們有更多的窺視機會,他幾乎是拖著高潔進入剛才祖母休息的那一間休息室。在關上休息室大門時,他重重將高潔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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