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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於直就把肚子裡那點話吞了下去。

  這一餐飯吃得列席每一個人都默默無言,隱隱不快。

  飯後,於毅拉著于錚於直一起去酒吧解悶。他在酒吧內大聲抱怨道:「老太太什麼時候才能與時俱進?我們家的底子仰仗的好年頭也就這一兩年了,之後能不能撐下去,難說。她老人家重片子品質,根本不肯輕易去投資商業片,非要好劇本好劇本,好片子毛利率那麼低,哪裡來的盈利?又不准胡吹,不准亂寫通稿。這天底下哪裡這麼多好劇本?一個片子不包裝還能賣嗎?「於直叼著未點燃的煙,拿著未飲下的酒,考慮先抽煙還是先喝酒。於毅又湊過來說:「我看你『路客』想要脫離我們盛豐去上市也沒戲。老太太的老思路實在是沒法說。「于錚拍拍於毅的肩頭,他素來對家庭內部的全部決議不發表任何的看法。

  這晚于直聽於毅吐了半宿的槽,他自己沒說幾句話,也只喝了一杯威士卡。有熟識他們的漂亮女孩兒主動坐了過來,于毅一左一右各抱著一個,終於把吐槽轉成了講俏皮話。

  坐在於直身邊的女孩身上應該是甜馨的MISS DIOR香氣,一點都沒有吸引到於直。他突然開始想念那股奶香氣,於是拍拍女孩的腿,起身獨自走到露臺上。

  今夜他有稍許的憋氣,全族上下難得放下宿怨同不合、心照不宣地採取了一致的行動,卻在祖母一意孤行下宣告失敗。這個暫時的利益同盟也就宣告解散,之後的事情恐怕會變得很複雜。

  也許一段溫存能撫慰到他。是的,他承認自己想到了高潔。

  但是,想到高潔的一瞬間,於直就狠狠掐滅了煙頭。

  那個女人,同今晚在座各位包括他自己又有什麼差別呢?都同樣居心叵測,絕對不會以誠待人。

  於直心底那點恨意浮出來,滅掉他想念的繾綣。

  接下來高潔會做什麼戲上什麼招?她到底是因為高潓來應付自己,還是真的和穆子昀一起合計過什麼?這麼多的疑問本就需要搞清楚,現在更需要搞清楚了。但不論是為什麼哪一個疑問,她擺上桌面的籌碼是夠豐盛的,至少他已經享用過了。

  於直發了條短信給言楷,令他去查一下高潔的航班號。

  各人歸入各位,遊戲進入新的局面。那就重新開始吧。

  在澳門電影節上,於直收到了言楷發來的短信,上面是高潔回珠海的航班號和時間。於直對剛拿了獎興奮不已的Abbot說:「要不要見一個亞馬遜的老朋友?」

  他給高潔電話,沒有想到高潔疲于應付直接掛機。

  Abbot嘲笑他,「嘿,她是不是把你忘了?」

  於直篤定地笑,「不會,我們今晚一定能約到她吃飯。」

  高潔果然深夜趕來赴約。

  幾天沒見她,她還是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紮著馬尾,從黑暗裡走進來,神態疲憊,眼神倔強。

  于直在想,高潔對自己相當苛刻,用的勁有十分,一點都不願意放鬆。但她又相當不自知,她臉上的神情時時出賣著她自己。

  在雨林裡,他就領教過她這種很容易形於外的內心矛盾。那時候,他是憐愛她的。

  現在?

  于直聽到高潔向Abbot否認著他們的關係,他重重把生蠔的殼丟進面盆裡,汁液濺到她的手臂上,他粗魯地為她擦乾淨。

  這樣的模棱兩可曖昧不明原因也不確定的男女關係,是他頭一回的遭遇。她的招式挺妙。

  在這一晚,他是存心用求歡試探,高潔堅決地拒絕,他不再勉強,而是回到酒店。同住一層的Abbot發現他晚上居然回來了是又吃驚又好笑。

  於直說:「中國人還有句成語叫『欲迎還拒』。女人想要玩一點感情小伎倆,就會來兩招這個。」

  Abbot說:「喔!那可真厲害,會傷害到男人的那話兒的。」

  於直哈哈大笑。

  須得承認,高潔對他身體的吸引仍在,靠近她的身邊,吸取她的味道,他就會心襟激蕩。故此,他更不太願意在目前主動地加快接近她的速度。尤其她還包藏著一顆未知的禍心。

  于直沒有同高潔打招呼就回到上海,是因為心裡有把握高潔一定會再找上他。而如他預料的,高潔隔了幾天就買了來上海的機票,接機的正是穆子昀。

  於直不禁把手指捏得格格作響。他伸動好了筋骨,去會議室找馮博。「路客」和高海的電影項目正進入到劇本修改階段,高海的身體不適,皓彩的導演和馮博匯合,在上海討論劇本。這正合於直的意,他經常會加入劇本討論會,傾聽這些專業人士的建議,並給與市場的建議。

  這日在會議室裡頭討論到淩晨,於直準備像往常一樣在公司過夜,已經下班的衛哲又折返回來。

  遣散了其他人,在公司內獨屬於直的休息室裡,衛哲憂心忡忡地說:「一個非常可靠的消息,有人在接觸穆子昀,恐怕是想收購盛豐的股權。穆子昀那頭還沒有任何動靜。」

  於直撐著脖子,仰頭望著天花板。

  祖母在家宴上一口否決了所有人期望上市的意願,果然是迅速引來了火引,而頭一個持火觀望的正是穆子昀。

  于直對衛哲說:「我得好好看住她了。」

  他閉目捏著眉心。

  潛藏已久的,刻意不去想的心臟裡的毒,從深處浮起。這個時機與危機悄然而至了,如他心底所願的,他和穆子昀終於走到第三次槍對槍矛對矛的這一步。

  心臟裡的毒一旦再一次汩汩而出,他就不能將手收住。

  那麼高潔?

  棋局上的每一顆棋子,都不是獨立局外的小卒,都有其作用和價值。聰明人都不會放過任何的作用和價值。

  於直將眼睜開,高潔還沒有給他打電話,但她總會給她打電話的。於直微微笑了一笑。

  就在他預料之中的,高潔在他的生日這天發來了短信,他當即給了她電話。

  高潔的開場白小心謹慎透著疏離又想要刻意親近,時時刻刻計算著該怎麼同他說話,和亞馬遜時一樣,況且此時的她甚至還沒有那時那樣單純。

  于直莫名有些起床氣,可是高潔說親自給他送來禮物。

  第十一章 人生如棋,誰當入局(下)

  她沒有臺灣口音,這個很特殊,在亞馬遜時他就發現了,但是她有臺灣女人特有的軟糯低柔的說話方式,這個不特殊,在亞馬遜時他也發現了。特殊的是,高潓也有同樣的軟糯低柔,但是從來沒有彈到他的神經,高潔的軟糯低柔卻恰到好處地如同暖風,撫慰了他心頭的氣。就如她的身體撫慰過八月十五那一日他的身體一樣。

  于直冷冷地抱怨,又歎息著調情,將她約到離辦公室不遠的交通大學的大草坪。其實他下午還有劇本策劃會要列席,人坐進會議室,不時看手錶,言楷看了出來,說:「於總,有事兒您先走,這兒有我和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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