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鉅賈沈萬山 | 上頁 下頁
六〇


  王信坐下沉吟:「凡謀之道,周密為寶。張士德早打下常熟,我看,先派你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去常熟察看察看,如張氏軍隊在常熟大肆殺掠,那蘇州這裡不能有所動作。如那裡秩序良好,蘇州這裡則可下決心了……」

  「如此甚好!」沈萬三高興地一擊掌。

  沈萬三修了封書,讓四龍去常熟找張士德,並看看常熟的市面秩序。幾天以後,四龍從常熟回來,說張士德因軍務去了長江邊的福山,沒能見著。常熟市面,秩序良好。沈萬三看著王信,王信頷首而笑。

  沈萬三猛地以手擊桌,「砰」地發出很響的聲音。

  張士誠屯兵常熟,暫沒向蘇州動手。但蘇州城內,一陣一陣的謠傳,仿佛是一場場撞擊百姓心扉的暴風雨。有的傳說,常熟虞山仲雍墓、言子墓都讓張士誠的士兵們掘了,掘墓的目的,是為了找財寶。仲雍本系周泰王的次子,周文王的二伯,當年和泰伯一起來到吳地,建立了吳國。蘇州至今尚存的泰讓橋,就是為紀念他們禪讓王位而建。泰伯建立吳國後,立為吳王,後因泰伯無子,王位傳于仲雍。仲雍一名虞仲,死後葬於常熟,那座山被後人名為虞山。那言子更是孔子諸多門生中惟一的一個南方人,故有「南方夫子」之謂。想此二人,乃是吳人心目中的楷模,神聖的偶像。

  張士誠連他們的墓都敢扒,還有什麼壞事做不出來?還有謠傳說,張士誠在蘇北專好吃人肉,特別是要吃十五六歲的姑娘。此話傳出後,蘇州百姓紛紛將年輕女子送往了各地藏匿。誰都不想自己的女兒,成了張士誠碗裡的一杯羹。還有的說,張士誠的兵打到哪,殺到哪,搶到哪,然後一窩蜂地遁去。脫脫丞相罷職後,元朝廷在江南的力量大大削弱。駐守蘇州的元軍,平素作威作福,蘇州百姓對其本無好感,值此狂瀾,更無甚號召之力。幾個城門發生了元兵的搶掠事件。市面上到處傳著,元官兵要撤往杭州了,元朝廷尚能控制那裡。這些日子,蘇州百姓們面臨著雙重的恐懼:一怕元兵臨逃跑前搶掠一空後丟下一座空城給張士誠;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張士誠那些蘇北的鹽民來了以後,又會幹些什麼。

  富人們紛紛跑向鄉間,無處可跑的窮人們,也懷著忐忑和幸災樂禍的心情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各家商號店鋪,都已打烊,不敢開張,只是在店鋪前寫著諸如「不惜血本賤價出售」的字樣。那價錢,一個勁地往下跌,有的已遠遠低於進貨的價錢了,但還是沒人買。

  沈萬三見過張士誠,和張士德更是相契如兄弟,他知道那些吃人肉的謠傳,純屬無稽之談。雖然他也怕張氏兄弟會不會一闊臉就變,如今他們畢竟是能置一方於股掌間的人物了。雖然他也擔心張氏軍隊來了蘇州,在燈紅酒綠前會軍紀鬆弛,露出鄉間痞子貪婪的本相,但他更怕元兵臨逃前的大撈一把。然而王信那天所說的「利字旁邊一把刀,大利大險,小利小險,不利不險」的話卻在他耳邊不時響起。沒有風險,又何來大利?就拿張士誠來說,造反伊始,脫脫大兵征剿,還不是差一點點完蛋,如今他們有實力來到蘇州,佔據富庶的太湖流域,那也是在他冒了風險以後才得到的。

  他開始收購一家家的商號店鋪。

  當初要一匹綢賣三十兩銀子的那家絲綢莊,胖老闆的價錢已跌到了二十五兩。

  沈萬三再次來到時,看了看:「太貴!閶門有家店肯出到二十四兩,我都沒……」

  胖老闆哭喪著臉說,若依了那價,可是虧得太大,沒活路了。可沈萬三卻是一臉的莊重:「老闆,我買了來,萬一今後讓兵匪搶了,我這虧可是吃得更大呢!嗨,你這點點小虧都不肯吃,我買了還有什麼可圖!」他知道,這胖老闆哭喪著臉,無非是要他同情,可是生意場上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他佯裝著要走:「老闆,對不起,談不攏我們也只能生意不成人情在了!」

  胖老闆先還沉得住氣,後來見沈萬三走到了門口,這才耐不住了,又喊住他:「客官,那,你給出個價!」

  沈萬三伸出兩個手指,揚了揚:「這個價!」

  「二十兩?」老闆哭喪著臉:「客官,你這出手也太狠了點,不行,這價壓得太低,我們不能賣呀!」

  王信在一旁開口道:「我們東家說的這價是要將你整個店買下,這,你看怎麼樣?」

  胖老闆驚詫起來:「這時候,你還要盤整個店?」

  沈萬三點點頭。

  胖老闆看著沈萬三,不放心地說:「我這不賒帳!」

  「如能以此價成交,那我會將銀子立即點付與你。」沈萬三說。

  胖老闆嘟囔著:「唉,這可是大出血了,好吧,依你這個價,不過,要整個盤去。」

  正當沈萬三在那個絲綢鋪內點付銀兩時,關帷和肥胖的陳泰也在店肆前一家一家地看著。市面上的狂拋狂跌,讓給陳泰當管家的關帷看著都耐不住了。

  「陳老爺,這幾天價格跌得,簡直是太便宜了。我關帷投奔於你也有三年了,我覺得在這三年中才第一次遇到這麼個做生意的良機。」

  「人家都在拋,我們吃進,這就是良機?」陳泰看著關帷說。

  「是的!我說老爺,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他張士誠到蘇州來幹什麼,這蘇州城顯然擋不住張士誠的軍隊,但是,即使張士誠進了城,蘇州這麼個好地方,我想他們也不會搶了就跑,說不準是想長坐蘇州這塊地盤。」

  陳老爺注意地聽著。

  關帷繼續說:「你想想,他們即使是跑,還會跑向哪裡?他們難道會再跑向蘇北或是安徽的那些苦地方?」

  陳泰點了點頭:「這話是有些道理。可是別人都在紛紛拋出,難道他們都不會想到這一點?」

  「問題就在這裡。蘇州人一窩蜂,看別人拋了也不想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立刻想到自己不拋要吃虧,於是乎都這麼想,你嚇我,我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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