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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池陌喝了一口啤酒,忽然有些突兀地說:「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以前喜歡過未晞。不,應該說,非常迷戀她。她很漂亮,可讓我著迷的不是她的樣子,而是她身上有一種……」他看著自己的啤酒罐想了想,「讓人說不清的東西,一種類似於希望的東西。就像一個人在漆黑的路上走著,你很期待看到什麼,而未晞就是黑暗中那一點微光,為你點亮黑暗。」

  淩落川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希望?它對你重要嗎?」

  「曾經一文不值,當你面對的是一個以暴制暴的世界,你根本就不知道希望是什麼。可是,當你看到一個美麗純潔的女孩子,坐在你身邊,對你流露出信任的目光的時候,就算是人渣,你也會動容。」

  淩落川的左頰微微顫動了一下,池陌喝了一口啤酒,繼續道:「我們這些『二戰』遺孤,大多都是仇恨衍生的,一出娘胎就心懷惡意。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但未晞總說我好,被她說得多了,我便認為自己或許真的是個好人。然後發現,其實做個好人也很不錯,起碼比做壞人,要踏實得多。」

  淩落川看著地面,深陷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她也曾經這樣信任過我,可惜,她信錯了我。如非說得對,我怎麼有臉坐在未晞面前?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在哪兒?我正摟著一個妓女尋歡作樂。如非來求我,我竟然見死不救,我還對她說,你讓她去死吧……」

  他忽然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咬著池陌,顛三倒四地說:「我竟然讓我最愛的女人去死,你能想像嗎?該死的是我,我應該去死,應該跟那個人一起去死。我早就應該這麼做,我應該所所有對不起她的人都去死,只有這樣,她才會好起來。是的,就應該這樣……」

  淩落川越說越激動,池陌看著不對勁,走過去強行將他按在椅子上,大聲說:「你冷靜一點吧,你現在就是把自己殺了,把所有人都殺了,也於事無補。你難道就沒想過,她為什麼不願意面對現實?半年前她傷得那麼重,都挺過來了。她不是一個承受不住壓力的人,為什麼這次卻選擇了逃避?」

  淩落川抬起頭,黑眼睛裡全是迷茫,「因為她恨我,因為她不想看到我,是不是?」迷茫忽然變成了恐懼,他微微側著頭,用顫抖的聲音問,「她真的不想看到我嗎?可我不能離開她,她可以讓我去死,可以讓我去做任何事。但她不能讓我看不到她,她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池陌歎了口氣,如非說得沒錯,這個男人,他快把自己逼瘋了。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情況正好相反。」

  淩落川神思恍惚地看著他,訥訥地重複道:「相反?」

  「或許,她不是不想看到你,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她認為,如果當初沒有離開你,她就不會弄成這樣,是她自己造成了這可怕的後果,所以她責怪自己。而阮劭南手裡的東西,讓她不僅無法面對你,更無法面對你驕傲的出身,面對你的家庭,面對輿論的壓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做一個正常的人。或許……她還想保護你。」

  淩落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是嗎?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我相信是這樣,未晞和如非一樣,都是那種會為自己所愛的人付出一切的女人。一旦她們愛上一個人,就會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忘了自己。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勝利,這是我對未晞說過的話,卻是她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

  池陌在淩落川旁邊坐下來,看著他重燃希望的眼睛,「如果你是個男人,如果你真的願意為她承擔所有的壓力,你就去告訴她。告訴她,那畜生對她做的一切不是她的污點;告訴她,你不在意;告訴她,你會跟她一起面對;告訴她,你不會向任何人低頭,你要她堅持下去,為了你堅持下去。」

  淩落川進病房之後,如非搖著頭走過來,「你真的確定,未晞是那樣想的?」

  池陌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如非肩上,「不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吧。」

  如非看著他,「池陌,我知道你很想幫他們,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猜錯了,以他目前的狀態,他真的會瘋掉。」

  第五十八章 山窮水盡

  已經是深秋了,正是西風蕭蕭、落葉飄零的季節。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溫暖的金色中,仿佛一幀故意做舊的電影膠片,溫煦而朦朧的美麗。

  淩落川推著未晞,來到花園的月桂樹下。斜陽暖暖,桂子香飄,不見蕭瑟,只聞馥鬱。

  他拉了拉未晞身上的毯子,又將自己的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然後坐在樹下的石椅上,對她說:「未晞,這些日子我跟你說了好多話。可是,我小時候的事,我好像還沒說給你聽。」

  他轉過臉看著她,未晞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淩落川握著她的手,溫柔地望著她一成不變的臉,用最輕柔的聲音,娓娓道來。

  「你可能想不到,其實我小時候很乖的。父親那時還在部隊工作,他教育我們幾個孩子,就像他在軍隊裡教育他的士兵一樣。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從來就沒抱過我。所以從小到大,我跟哥哥姐姐們根本不知道,父親跟教官有什麼不同。外面的人都覺得我們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可是生在這樣的家庭,心裡的苦楚,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未晞靜靜地看著遠處某個地方,沒有焦距的眼睛,就像一片空寂的沙漠。

  淩落川滿眼悲傷地看著她,繼續說:「可這都不算什麼,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竟然為了工作,丟下自己生病的妻子不管。我那時才八歲,眼睜睜看著我媽媽一邊掉眼淚,一邊躺在病床上喊他的名字。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屍體都涼了……從那之後,我就恨他,非常非常恨他。可最讓我寒心的,卻是十二歲那年。我被人綁架,對方要求用我交換他手上一個特務。我的父親,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甚至對外封鎖了一切消息……」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拉起未晞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才繼續說道:「為了減少損失,他放棄了我。那些人用手銬把我鎖在屋子裡,裡面灑滿汽油,扔了一根火柴就走了。我掰斷自己的拇指,才將手腕滑脫出來,然後用椅子砸碎了氣窗,自己從火海裡爬了出來。從那之後,我就對他徹底絕望了。如果連親生父親都能拋棄你、背叛你,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我還可以相信誰。那件事之後,外公就將我接到美國。我在他身邊住了很多年,他很疼我,總是說,在所有孩子中我是最像母親的。可是,這一切都彌補不了那場大火給我造成的傷害,我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乖戾暴躁。外公去世的時候,將他的家族事業全部交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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