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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就算是玩笑,已經讓人不寒而慄。倘若是真意,那他的心思之密,城府之深,性情之冷,手段之毒,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淩落川不由得一歎,「你太狠了,求愛也弄得像報仇一樣。人家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孩子,用不著往死路上逼吧。」

  阮劭南輕笑一聲,「誰說愛她了?我只是在跟你討論,如何兵不血刃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女人。你覺得她是弱女子,我的觀點跟你恰好相反。記得在易天頂樓那次,人被我按在那裡,血流了一地,還敢直著脖子一個勁地嘴硬。要不是後來你提醒我,這或許是她絕地反擊的一個苦肉計,我都差點被她騙了。一個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都敢豁出去的人,放眼天下,能有幾個?這樣的人往往看著溫柔和順,楚楚可憐,可只要給她一個合適的機會,只怕她比誰都狠。」

  說話間,天已經亮透了。城市的樓宇間,是緋紅的朝霞和一碧如洗的天空。

  淩落川沒再說什麼,隔著幾尺晨曦無聲遙望,眼前是迷宮般的城市,狹窄的天空,冷漠的人群……於是幻想著,如果天上有一雙俯瞰的眼睛,城市的景象應該如同嵌在木框中的畫布,經歷千年,經久不變。同樣的繁華,同樣的人群,同樣的勾心鬥角、欲壑難平。

  他很累,已經懶得去研判阮劭南說這些話的真正目的。但是不可否認,他揭開了一個瘡疤,一個長久以來自己不願面對的隱疾。

  他跟阮劭南是一樣的。在未晞心裡,早就大筆一揮,將他們劃做了同類,同樣的冷血自私,同樣的讓人「噁心」。所以,她有多恨阮劭南,就有多恨自己。

  那就意味著,他之於她,要麼放手,要麼毀滅,只是無法枯木逢春,花好月圓。

  原來人生最悲哀的,不是有命無運,而是當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幡然醒悟的時候,卻發現一切早已覆水難收,塵埃落定。

  任你望斷天涯,再沒有回頭的可能……

  「或許有一天,我們都會發現……」淩落川靠在座椅上,在暖暖的和風中閉上眼睛,半夢半醒地說,「我們處心積慮得到的一切,其實根本就不重要。而我們最想要的東西,卻永遠都得不到。」

  阮劭南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很輕的顫抖,輕得連他自己都不曾知曉。他轉過臉,看了看已經酣然睡去的淩落川。

  他忽然想起來,半年前那個星光暗淡、秋葉飄落的夜晚,那個人也是這樣,在他車上毫無防備地睡著了。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如同看著另一個世界的另一種生命。一種……他一無所知,束手無策的生命。

  那一刻,他便知道,在他心裡蜂擁而出的感情不是仇恨,而且興奮。一種從沒有過的,無法訴諸語言的新鮮和獵奇。

  他又轉過臉,看了淩落川一眼,心想,這兩個人還真有共同點。

  阮劭南對著倒後鏡輕笑,此刻倒有些羡慕他們。他自從成年後,就沒這樣大膽地在別人面前睡著過。

  絕不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在另一個人手上,這也是他的原則。

  他知道,自己今天說的這些話,已經在這個好友心裡劃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就像他知道,那天晚上他打的那通電話,必然會對某個人造成致命的打擊一樣。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套子是他下的,可是上不上鉤在他們。他不是淩落川,沒有那麼多的後悔、愧疚、失落、傷感。他是一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俐落地把世界分成壁壘分明的兩類:他要的東西,他不要的東西。

  阮劭南迎著火焰般的朝霞,略動唇角,淡淡地微笑。

  那是未晞最恐懼的微笑,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掠食者,用勢在必得卻又輕蔑無比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獵物。

  然後帶著微笑,從容不迫地走過來,了結她的性命。

  第三十九章 「英雄」救美

  「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的魔鬼,只要留在自己的世界,你就知道誰是魔鬼。可是,一旦你越過了邊界,你就不知道誰是天使,誰是魔鬼。不過,沒關係。倘若世界用不公正的方式審判你,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審判這個世界。」

  未晞在筆記本的背面,寫上了這樣一句話,然後抬起頭,繼續看著階梯教室的大螢幕。

  教授推了推眼鏡,指著螢幕上一幅色彩豔麗的壁畫,「這就是米開朗基羅,花了六年的時間,為西斯廷禮拜堂創作的傳世巨作——《最後的審判》。因為是從讚美詩《最後的審判日》和但丁的《地獄篇》中汲取的靈感,故此而得名……」

  有學生舉手提問:「教授,我聽說米開朗基羅當年創作這幅壁畫的時候,畫上的四百多人都是光溜溜的。怎麼這幅壁畫上,每個人腰上都圍了一條像『尿不濕』的兜襠布?難道這位大師是怕他們在上帝面前嚇得小便失禁,所以才加上去了?」

  集體愣了一秒,接著哄堂大笑,老教授搖頭歎氣,「孩子,那叫腰布。你沒有知識,也該有點常識;沒有常識,也該有點見識;沒有見識,起碼該懂得掩飾。當年這幅巨作揭幕的時候,引來了不少爭議,一些人認為褻瀆了神靈。所以在米開朗基羅剛去世不久,教皇就下令給所有裸體人物畫上腰布或衣飾。而那些受命的畫家們,也因此被後人謔稱為『內褲製造商』。」

  大家恍然大悟,教授接著說:「這幅壁畫的中心主題是人生的戲劇,也就是說,人註定要不斷背離上帝,罪孽深重,但終將得到拯救……」

  下課鈴聲響了,教授佈置好作業,就抱著一遝厚厚的資料走了。

  未晞將筆記收好,正要放進背包裡,冷不防被一雙巧手抽走。抬頭一看,原來是周曉凡。

  只見她滿臉堆笑,「美女,筆記借我,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

  未晞見她眼圈紅紅的,就知道周小姐剛才又去會周公去了。於是歎了口氣,掏出小本子寫道:「就快考試了,你還這麼混著?這個吳教授可是有名的千人斬,你就不怕被他當掉?」

  周曉凡沖她做了個鬼臉,將筆記放進自己包裡,笑道:「知道你是好學生,只顧著用功,那麼好的男朋友都曬在一邊。我可不行,我們那位一天看不到我,就渾身不自在。」

  周曉凡口中的「好男友」指的是淩落川,為了這個,未晞跟她解釋過很多次。可她就是不信,到了最後,未晞也懶得再說了。

  倒是周曉凡,最近認識了一個家境頗為富貴的少爺,據她自己說,那人品性淳厚,絕對不是膏梁紈絝之流。兩個人也很投緣,不過認識了一個月,便山盟海誓,火熱纏綿,打得難分難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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