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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還行。」

  「能把信寫下來嗎?」

  「行一點,我練習過多次了,嘻,除了幾個錯別字。」

  「再接再厲,堅持,以後你自會知道知識的用處。沒事了,我掛了。」

  「姐姐!」

  「說。」

  「你明天真的來嗎?」

  「嗯。」

  「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什麼都行,在外面吃煩了,家裡什麼飯我都願意吃。」接著隱隱接來咳嗽聲,很悶的樣子。

  「姐姐,你怎麼了?感冒了?」

  「沒事,我掛了。」

  「姐姐再見。」

  放下電話,一慈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雖然電話機在傳音上有些失真,她還是感到了姐姐在語氣上與往日的不同,同樣生硬命令,柔和,親切,總有一種東西在裡面。到底是什麼,她不知道,只是憑感覺。姐姐明天回家,依然是個大大的喜訊,她和媽媽已盼了好幾個月了,一推明,明推後的,終於定在了明天!

  一慈快活地吃過午餐,把麵條和菜倒進同一個飯盒裡,裹上毛巾,裝在方便袋裡,騎上自行車到了菜市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向媽媽叫喊:「媽媽,明天姐姐就回來,她剛打來電話。聽到了嗎?我說姐姐明天回家!大妮,一帆!」她興奮地一遍又一遍地說。

  母親聽清楚了,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她沒忘記去年優雅尊貴的一帆身著華麗的長裙來到菜市場所造成的周圍驚慕豔羨的情景,那可是改變全家命運的福星!明天她一定象迎客人一樣歡迎她回家。

  一慈又到了學校,自從兩個星期前她就改變了主意:中午回家吃飯,順便也能幫一下母親。雖然時間緊了點,不過這樣能徹底避開歐少陽了。她告訴自己不能再與他見面了,不管他對自己多麼深情和友好,太過了,一個有婦之夫!

  開始幾天,她還在悄悄溜走時看到停在校門口的那輛墨綠色的汽車,再過幾天,汽車停留的次數逐漸稀少,現在只是偶爾看到。大概他感到了她的所想,悄悄撤退了。

  一慈鬆口氣之餘,又莫明其妙充滿了憂傷,潛意識已為他所動,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在背後為她深情而專注地吟唱《彎彎的月亮》?他有著世上最吸引人的外表和體格,有著世上最動人的幽深的眼睛和靜默沉寂的目光,也有著世上最令人傾倒的貴族式憂鬱氣質,年齡不是過錯,他唯一的過錯便是有了妻子!

  天地之深,幽幽我心。算了吧,沒有好結果的,母親的話沒錯,她的遭遇便是明證。她是漂亮又勤勞的,父親不是很早便棄她而去?算了吧,不能再重複這種傻事了,算了吧。

  一慈在課堂上強迫自己做個好學生,回到家便計畫著怎麼做一頓豐盛又溫馨的飯菜迎接姐姐。姐姐是家裡最有見識和眼光的,也許有些問題該向她請教。她心裡說。

  破天荒,母親同時買了雞和魚,還把批發來的每種蔬菜都留下了一些。一慈便發揮擅長的廚藝在廚房裡翻著花樣炒、煎、煮、爆,四十分鐘後,色彩豔麗的一幅中國山水畫捧到了桌子上了,鮮嫩的芹菜,棕色的滾油豆腐,黃燦燦的可樂雞和褐色池塘裡飄著浮萍的香菜湯。

  她坐在桌子後面興奮地等待著。

  一會兒,母親回來了,又破天荒早收了攤,為了團聚。然後娘兒倆坐在桌旁等待著。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走過,外面沒有門響。終於到了下午要上課的時間,一慈無言地站起來,穿上外套,看了母親一眼,走出門去。

  那天,一帆沒有回來,母親傷心不已,好在兩天后又平靜如常了。一慈就知道母親不會生太長時間的氣,只要她繼續沉醉於菜攤和掙錢,就不會真心生氣。姐姐也在掙錢啊,而且掙得是大錢!

  不知為什麼,一慈卻感覺到哪兒出了問題,不知母親是否也有這種感覺。

  第二天,一帆來電話了,依然是一慈接的。她象故意避免晚上打電話,故意讓妹妹把話傳給母親而不是親自向母親說。

  「一慈對不起,我有事,太忙,走不開。」

  「我知道,我和媽媽都在等你。」

  「跟媽說一下,我太忙,有空一定回去。」

  「好的。」

  「好好上學,告訴媽不要太累,錢不夠說一聲。」

  「好的。」

  「我掛了。」

  「姐姐!」一慈大叫了一聲,隨即小聲說,「注意身體,我和媽媽都很擔心你。」

  一陣沉默後,又一句:「我掛了。」電話裡全是盲音。

  時間在靜靜地流逝,空氣逐漸多了爆竹的味道。終於在離新年一星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母親失蹤了!

  那天她放學回家,做好飯,去了菜市場,唯獨見自家的菜攤淩亂地擺著,像是顧客弄亂的,卻見不著母親。母親在的話絕對不讓菜攤亂成這樣的。問左右其它賣菜的人,有人說母親上午就騎著三輪車出去了,臨走讓他們照著一會兒,卻一直沒有回來。

  一慈騎自行車飛快地跑到蔬菜批發市場,在一座座堆滿車廂的蔬菜和凍得哆哆嗦嗦討價還價的人中間,沒有母親單薄的身影。她詢問了與母親經常生意往來的販主,有的說今天根本沒見過;有的說她太精明了,已經不與她做生意了。最後終於有個好心且記憶力很強的人說看見母親拉了一袋土豆和粉條,中午時就回去了。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母親沒什麼事,正在正常地勞作。她下午沒回家,可能是其它什麼事耽擱了。

  一慈安慰著自己回到家,守望著一桌子晚餐等待母親回家。她看著大門,如果大門響第一聲,她會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去開門。

  夜深了,大門除了風吹得輕微和接連不斷的「哐啷」聲,什麼動靜也沒有。她縮在沙發的一角,雙手環著膝,腦袋抵在胸前,經過抗爭後還是無意間跌入了睡眠。瀑布般的黑髮垂下來,遮住了擔憂、焦慮而憔悴的面龐。

  第二天,她開始變得神經質,接受能力出奇地脆弱,母親一天一夜沒回來,這意味著什麼?這個1400萬的大城市不是家鄉的小村,不怕人走丟,走到村口亮開嗓子,多遠都有人回應。這兒是人潮的海洋,各種人都有,每天都有人失蹤,出亂子,而且還有派出所和治安聯防的人隨意對窮人和外來人進行騷擾和打劫。現在母親去了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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