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20)_王瓷玫茶

二〇

　　軍平大姐背著碧兒找了B超室的醫生，是想要看看胎兒的性別。軍平爸媽太想要一個孫子了，尤其是軍平媽，當初一聽到碧兒懷孕的消息，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其實碧兒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這也是她和軍平匆匆結婚的原因。軍平媽不喜歡這個媳婦，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軍平媽的思想很傳統，覺得女孩子應該自重。碧兒當初懷孕，她不說軍平不穩重，卻認為是碧兒處心積慮地要和季曉晴搶軍平。當然，碧兒媽對這件事情是另一種看法，她認為軍平騙了自己的女兒。不管怎麼都好，是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軍平和碧兒的婚姻得到了雙方父母的同意。

　　可是碧兒因為房子的事情在結婚後和軍平大吵了一場，一怒之下，居然跑去醫院，自己做了流產手術，等軍平趕去醫院的時候，孩子已經沒了，軍平媽為了這個沒有見過面的孫子，不知道哭了多久。碧兒自己對這件事也是說不出的後悔，嘴上雖然硬，心裡也難過很久，等情緒穩定後自覺對不起軍平，軍平沒有過分地責怪她，反過來安慰她養好身體，以後還有機會。

　　可是，這一等就是四年多，碧兒心裡急切地想要快點生個孩子，越想得厲害就越沒有動靜，心裡就越對軍平抱著愧疚的心情。所以，這兩年，碧兒寵著軍平讓著軍平，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對不起他。更怕的是萬一因為這個原因而不能再有孩子，所以天天提心吊膽。現在終於有了孩子，她心裡又喜又怕，做什麼都怕傷了孩子，以至醫生叫她做B超，她都堅決地拒絕，厚厚一疊的資料告訴她，B超對孩子有影響，她不管這個影響有多小，她不要有任何影響。她曾經告訴自己，永遠也不再衝動做傻事，可是這次，又衝動了一次，如果孩子有什麼事情，她真是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看到軍平大姐的神色，碧兒根本沒有想到孩子的性別，她怕得以為藥物已經對孩子有了影響，怕得不敢去問問真實的情況。

　　軍妍悄悄地和軍平媽說，她看到可能是女孩，軍平媽心裡涼了半截，軍妍安慰她說，照的時間不長，怕對孩子有傷害，所以也不一定准，只是隱約看出來不大像男孩。軍平媽愣了半天，歎了口氣：「唉，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女孩，也好吧。」軍妍多了一句嘴：「才六個月，如果引產也是可以的。」軍平媽把臉一板：「你們做醫生護士的，把這個看得也太平常了。六個月引產對碧兒身體傷害很大的，她還是特殊血型，懷個孩子哪裡就那麼容易的。再說，好好的一個孩子，不能因為是女孩就不要了。孫女，媽也一樣地疼。你以後不許說這個話。你自己也是做媽的人了。」軍妍看軍平媽認了真，趕緊賠笑：「媽，我說說而已，我以為你特想要孫子呢。其實男孩有什麼好，亮亮都皮死了，我巴不得要個女兒。」軍平媽笑了笑，就去張羅碧兒的晚飯。

　　碧兒看她們背著她在病房外說話，心裡疑惑，又怕問出什麼不好來，等了好久，不見軍平媽說什麼，勉強問道：「媽，寶寶沒事吧？」軍平媽飛快地說：「沒事，主任不是說了，檢查結果一切正常的，你安心養好身子。下個星期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唉，醫院裡住著，總是不好的。你這個醫藥費，單位給全報嗎？」碧兒心裡為孩子的事情揪著心，沒想到婆婆突然提到醫藥費的報銷，突然想起，單位住院費這塊是有規定的，如果沒有提前申請，不大好報銷。心裡算算，不能報銷的費用還挺多，有點心疼了。軍平媽聽她說了單位的情況，嘴上說著沒事，掉過頭給軍平打電話的時候又少不了埋怨碧兒做事不考慮後果，碧兒在病床上難免聽到一句半句的，心裡又不舒服了。

　　08

　　軍平終於找了個到區裡開會的機會，到醫院看碧兒。兩個禮拜不見，碧兒對軍平的想念和一肚子的委屈和埋怨，在看到軍平的那一刻全都忘記了，軍平又黑又瘦，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鞋子上全是土，一副寒磣樣子。碧兒心疼地替他梳了梳亂蓬蓬的頭髮，埋怨他怎麼不照顧好自己。軍平歎口氣，鄉鎮幹部就這個樣子，天天在田間地頭轉，這兩天還是到區裡開會，才得空來看看，自己是去掛職的幹部，工作形象還是要注意的。軍平看碧兒挺個大肚子坐在床上，心裡發酸，不見自己媽。就問起來，碧兒說被大姐叫走了，好像家裡有什麼事情。軍平有點失望，以為到了醫院能看見媽和老婆。說著這就急著要趕回鎮上去，鎮政府的駕駛員開的那個破車太髒太破，醫院門口都不給停，裡面停車場全停滿了，他急著要走，等了一會兒，不見軍平媽回來，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碧兒挺個肚子送軍平到門口，一個人慢慢走回病房，軍平媽前後腳就回來了，看見桌上青雲鎮有名的青梅，知道軍平來過了，直埋怨碧兒，怪她不通知自己。碧兒說，打了姐姐的手機，可姐姐沒有接。軍平媽搖頭歎氣，為沒看見軍平遺憾得不得了，絮絮叨叨了半天，仿佛都是碧兒沒有打通電話的過錯。正說著，軍平的電話打來了，軍平媽在電話裡「心肝肉啊」地叫，聽得碧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軍平媽又囑咐他注意身體，末了，千叮嚀萬囑咐，叫兒子不要再到醫院來：「工作重要，你總是隨便跑出來，領導要講話的。」

　　放下電話，軍平媽就教育碧兒：「你也真是，軍平他們鎮上忙，醫院有我，有你大姐，你叫他回來幹什麼。耽誤他工作不好。」碧兒有了上次的那幾句閒話在心裡，聽了軍平媽這話，臉一沉，爭辯說並不是自己叫他回來的，老婆挺著肚子睡在醫院裡，他來看看也很應該。軍平媽料不到碧兒還理直氣壯地來頂撞，她本來覺得，碧兒這次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離家出走，還弄出這麼大的事情，自己天天在醫院裡服侍，都沒有說過她什麼，她自己居然還理直氣壯。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怎麼了，都是只注重自己的感受，不懂得為他人著想。軍平媽就邊收拾東西，邊嘮嘮叨叨，嘮叨得碧兒心煩意亂，一氣，晚飯也不吃就睡了。軍平媽看她飯都不吃，更加認定，這個媳婦是跟自己在慪氣。

　　剛過了晚飯的點，軍平竟然又出現在醫院，軍平媽還沒走，看見兒子來了，很奇怪。原來軍平今天本來要趕回去，車子出了點問題，一時修不好，鎮長說反正是到城裡開會了，又是週末，都兩個星期沒休息了，回家休息兩天吧。軍平這才又回醫院，晚飯還沒有吃。軍平媽看著兒子筋疲力盡的樣子，心疼得什麼似的，把給碧兒準備的晚飯趕緊找個微波爐熱了，端給兒子吃，軍平吃得狼吞虎嚥的，他確實餓了，中午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過。碧兒看著也心疼，心想等他吃過了叫他趕緊回家去休息，不要在醫院裡陪著。

　　其實自己本來也沒有什麼事情了，就是每天要掛一次水，週末就想和軍平一起回家去住，在醫院住著，真的很不舒服，她已經快兩個星期沒洗澡，身上都臭了，很想回家好好洗個澡。碧兒愛乾淨，在家裡天天要洗澡，兩個星期不洗澡，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軍平媽總說，忍忍，忍忍就過去了，在醫院裡，講究不了那麼多。碧兒可是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一股難聞的味道。軍平也是，看軍平那身衣服，都像好幾天沒換的，往病床前一湊，好像整個房間都是他身上的汗味。碧兒一邊看著軍平吃飯，一邊琢磨著回家給軍平多收拾幾套換洗衣服，就算天天下鄉，個人衛生總要講究的。

　　這邊軍平吃著飯，軍平媽盯著兒子狼吞虎嚥的樣子直心疼。看見碧兒扶著肚子，找了旅行包出來翻著東西，軍平媽就問碧兒要什麼，她來找。碧兒說收拾東西，和軍平一起回家去。軍平媽一聽就趕緊攔：「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家，你還是在醫院裡住著好些。」碧兒就說現在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醫院裡衛生條件又不好，還要軍平爸媽來回跑，不如就和醫生打個招呼，回家去住，每天按時來掛水就行了。軍平媽心裡想醫生的話好不聽的麼，再說，媳婦大著個肚子，萬一回了家，孩子有什麼問題怎麼辦，家裡離醫院也不近，坐公車要八站路，要真有問題，趕著來醫院都來不及。軍平也說還是在醫院放心點。

　　碧兒嘟了嘴，滿心不高興，明明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還要在醫院裡耗著。正說著，醫生來查房了，看見軍平這麼晚了還在病房裡，很不高興，指著軍平媽和軍平說：「家屬出去，現在不是探視時間了，你怎麼進來的。」後面這句話，是對著軍平說的。軍平聽了老大不好意思，病房裡都是待產的產婦，雖然是大病房，但是他一個男人這麼晚了還在這裡，是不大好。要不是軍平媽剛才堅持叫他把飯吃了再走，他是不肯留在這裡的。現在醫生說了，趕緊一邊解釋一邊就退出病房去。

　　原來醫院有規定，晚上陪床的家屬只能有一個。前幾天都是秦阿姨在陪，這兩天碧兒好了，晚上就沒叫秦阿姨來陪，因為軍平媽說，一晚上陪護也要五十塊的，人家秦阿姨雖然好，畢竟也靠這個過生活，不好叫人家免費來做義工。軍平媽還很認真地把這些天陪護的錢都一清二楚地算給了秦阿姨，包括碧兒前面住院的錢，軍平媽也轉托秦阿姨還了給歐陽曄。這麼一來，歐陽曄就不好再來醫院，秦阿姨也不好說歐陽曄早就給了陪護的錢，誰都看出來軍平媽對歐陽曄是本能地反感和警惕。碧兒為了這個心裡很生氣，碧兒覺得，自己跟歐陽曄光明磊落，並不怕什麼閒言碎語，如果軍平媽要到自己面前說三道四的，她一定要理論清楚。可是軍平媽偏偏並沒有說什麼，自己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只好在心裡暗暗生氣。心想，要是軍平為了這件事對歐陽曄怎麼樣，一定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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