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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什麼人才?在新華社,他連新聞的邊都沒有碰過。」

  「當領導的,有幾個是搞新聞出身的?只要……」王副總覺得一時失言,立即將冒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仲秋知道一向謹慎的王副總說出這幾句話,而且是面對他這個下屬,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沒有對王副總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後面,走下樓,鑽進了車裡。

  8.檢驗人性

  都走了。陽昆去學校了,梅子上幼稚園了,屋裡就剩下李一凡。

  平常覺得不大的屋子,突然變得寬大起來。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在臥室裡站了一會兒,拉開衣櫥門,翻了翻衣服,又將門關上,看了看床上,被子已迭好。昨晚上,她和陽昆幾乎一夜未合眼,也許,他睡著過,聽著女兒的均勻的輕輕的鼻息聲,她難過得就想哭!陽昆睡在旁邊,背向著她,像死人般,一點也不動。她輕輕地叫他:「昆!」他明明沒有睡著,就

  是不吭氣;她將右手輕輕地擱在他腰上,他沒有任何反映。要是過去,她只要有輕微示愛的聲音或動作,他馬上回應,即使她一點也沒有,甚至還做出不願的樣子,他也要進攻。可是,今晚……她任眼淚像泉水般無聲地從眼眶裡湧出,順著眼角汨汨地流下,濕了枕巾、濕了枕頭……她真想放聲地哭,但是她怕驚擾了梅梅!只有無聲地飲泣。流了多少淚,她不知道。只有浸濕了的枕巾知道,枕頭知道……

  梅子的小床上,人去床空,只有那個巴比娃娃一如既往,仍在對著她笑。

  她來到盥洗間,打開燈,做什麼?不做什麼!梳粧檯上,洗面乳、護膚液、唇膏、定型水……瓶瓶罐罐錯落有致地擺著。鏡子裡,有一張睡眼惺忪的臉,雙眼無神,眼瞼下,兩個眼泡發青,高高的鼻子沒有昔日的光澤,雙唇乾燥,沒有一點血色,一夜之間,原本豐腴的雙頰突然出現兩個坑,那一頭烏髮怎麼就變成了乾草?這是我嗎?不、不不!這不是!但是,鏡子裡那個女人也在喊。她是誰?是誰?她不敢再看鏡子,她怕看見那個她從沒有看見的人!昨晚,她在裡面洗澡,不知洗了多久。

  反正,她從來沒有在浴室裡呆這樣久。她洗呀洗,抹了洗滌液沖洗了又抹。她巴心不得將皮膚都洗掉一層。她要用這熱水、這洗滌液洗掉壞人對她的侮辱!她拿起刷衣服的刷子,很想在身上狠狠地刷,她要刷去壞人的一切!她用水沖、用手指反復搓,要把她從裡到外清除掉!儘管搓得陣陣發痛,她還是搓……就像信仰印度教的某些教民,她要殘忍地懲罰自己的肉體的某一部分來瀆罪!也許,表皮已搓掉,熱水沖去,痛得鑽心……她沒有敢看一眼鏡子。她怕!

  以往,每天早晨,她總是在這裡、在這個鏡子前,帶著自戀的心理,對著鏡中的自己,上下左右端詳。這是一個美麗的世上少有的臉蛋,這是一頭令人羡慕的黑髮。一天走在街上,一家廣告公司的經理看見了她,再三動員她去作美髮模特兒。她毅然拒絕了。她在鏡前,稍作打扮,略施薄彩,就像一個仙女般走出門、走向金石公司。有時,陽昆看見她這一身打扮,也心旌蕩漾,非要擁抱、非要……每每這時,她就看表,就以時間來不及了推脫。

  其實,她何常不想滿足自己的丈夫?何常不想讓情之所至,浪漫浪漫?陽昆總是悻悻地嫉妒:「不准你打扮得這樣漂亮出去,盡給別人看!」「我是給你增光,人家會說,陽昆那老婆還行!」「有多少人認得我陽昆?」「我在公司工作,不講究一點還行?我們的劉總就特講究。何況你自己穿戴整齊也是對自己、對別人的尊重。」「我也來整齊整齊。」「你早就該了。我給你說過多少次,就是不聽。一個大學老師,形象挺重要,我給你買的領帶、西裝……你就是不穿。」「我打扮出來了,後面有一大串女學生,怎麼辦?」「那是我的驕傲。」……

  可是,如今,自己卻成了這樣……她本來想整理一下頭髮,化一個淡妝,儘管不去上班,但整整容,振作精神還是需要的。但是,她已經沒有了情緒、沒有了勇氣!她不敢面對那個鏡中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自己,急忙關了燈,幾步走出來,走到客廳,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背靠著腰墊,喘著粗氣,兩眼空洞地看著吊燈發呆。

  走了、都走了。只有十二三平方米的客廳突然變得寬敞起來,空蕩蕩的,沒有了笑語聲聲,沒有了梅子的奶聲奶氣,沒有了陽昆的磁性的聲音,沒有了梅子的折騰調皮,沒有了陽昆的高大身影……

  她就這樣呆呆地坐著,思想的機器似乎沒有了潤滑油,那轉動的齒輪就停止在昨晚上、不,確切地說是今天零晨的客廳裡:

  晚報記者仲秋送她回來後就告辭了,陽昆將她扶進來,扶到這個沙發上坐下,一邊問一邊端來一杯橘子汁:「怎麼啦?」

  「嗚……」她大聲哭了起來。

  「究竟什麼事,你說!」陽昆用紙巾給她揩著淚,「這麼夜深了……」

  「昆……」她沉重地哭著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來了,只是重重地抽泣。陽昆不知說什麼好,只在一邊搓著手,靜靜地坐著,任她哭泣。過了好一會兒,一凡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陽昆:「我、我遇到了壞人……」

  「我叫你打電話讓我來接你,你就是不聽!」

  「全靠那個記者,他騎摩托車經過……」

  「抓住了壞人沒有?」

  「他一邊打『110』一邊騎摩托車追,當然跑不脫。」

  從她回來,他看見她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那淩亂的頭髮,那撕爛了的衣裙……他不敢朝那方面去想。但又想知道,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陽昆預感的東西是一口井,他不願那口井真的出現,將他吞噬。他小心翼翼地圍著那口心中預感的井饒圈子,試探著問:「被搶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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