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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第二個花圈

  藍色的螢幕螢光下,面具散發著詭異的冷冷光澤。

   "啊……"方離尖叫一聲,翻身坐起,拼命地往牆邊挪動身子。

  "方離姐,你怎麼了?"何桔枝慢條斯理地問,面具裡的兩隻眼珠黑的出奇。她伸出一隻手試圖安撫方離,方離手忙腳亂地避開她的手,在床上爬來爬去:"不要碰我,走開。"

  何桔枝又問了一句:"方離姐,你怎麼了?"她把手機放在床頭,伸手兩隻手試圖按住方離。片刻,螢幕的光熄滅了,房間裡又是一片漆黑。方離在床上爬來爬去,偶而觸到何桔枝冰涼的軀體,如觸電般地避開,還伴之一聲驚呼。

  驚慌失措中,方離沒有發現自己已到床沿,一手按空,她重重地跌在地上,腦袋地磕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咚的一聲。顧不得疼痛,她連滾帶爬地摸到牆邊,按下電燈開光。霎那,桔黃色的燈光從天頂灑了下來,這種溫暖的顏色稍稍安慰了方離,她轉過身來,背緊緊貼著牆,咻咻地喘著氣,看著何桔枝。

  被子被揉成一團,像豬大腸一樣地堆在床正中,何桔枝就坐在亂被之中,身板挺的畢直,看不到面具後的神色,但眼神莫測高深。"方離姐,你究竟怎麼了?你今天很反常,是不是不歡迎我?"她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跟往常一般的柔和。

  "桔枝,你臉上的面具從哪裡來的?"

  "什麼?面具?"何桔枝摸了摸臉上,然後緩緩地摘下面具,怔了怔,忽然嘻嘻一笑。"原來我忘了拿掉面具了,怪不得方離姐嚇成這個樣子。對不起。"摘下面具的她跟往常一樣,乾乾淨淨的臉容,細細的絨毛還沒有完去褪盡,眉梢眼底一股掩飾不住的純樸氣息。

  方離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方離姐,快回床上來吧,地上好涼呢。"何桔枝隨手將面具放在枕畔,身子往裡挪了挪,讓出半張床來。經她一提醒,方離才發現光腳踩在地上的滋味真不好受,涼氣從腳心直往身體裡鑽。可是要回到床上,她又猶豫。想了想,方離盯著何桔枝,慢慢地靠近床側,趿了拖鞋,又退回牆邊。

  何桔枝一直注意著她的舉動,臉上慢慢現出幽怨,說:"方離姐,就因為我戴了個面具,你就怕了我嗎?"

  她如此直接地挑明,倒叫方離尷尬了,訕訕地說:"我……"

  何桔枝微微垂下頭,幽幽地說:"這些人裡就數你待我最好,我一直將你當成親姐姐的,每次受了蔣屏兒她們欺侮,我都會想到你,我總對自己說,至少還有方離姐待我好,那樣子,我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憐。"她說著說著,頭垂得更低了,仿佛受盡委曲而又無法訴說的小孩子。

  方離的心軟了,歉疚地說:"不是的,桔枝,只是剛才被你嚇的不輕,一時間恢復不了。"她邊說,邊慢慢地走上床邊,猶疑片刻才爬上床尾,與何桔枝隔了些距離坐著。"桔枝,你從哪里弄來這個面具?"方離盯著枕畔的面具,剛才燈光微弱,乍見以為是鐘東橋家見到的神秘儺面具。現在看仔細了,立刻發現不同之處,這面具無論雕工、色彩,比起那個遠遠不如,而且這個面具的眼睛處是鏤空的。

  提到面具,何桔枝目光陡然忽閃了一下,一手按住面具,說:"這是我做的。"方離十分驚詫,問:"你會雕刻儺面具?"

  何桔枝點點頭,說:"雕刻面具是我們家祖傳絕技,爺爺以前的祖先們都是以此為生的。爺爺說,在以前的老家,在從前,專門做面具的工匠地位很高的。不過後來爺爺因為犯了錯誤,被趕出來後,就很少雕面具了。現在則更少,大家都不會跳儺舞唱儺戲,這種面具也沒有用處了。我小的時候跟爺爺學了皮毛。"她拿起面具在臉上比了比,說:"怎麼樣?還不錯吧。"她的眼睛透過面具的窿窟,炯炯有神地看著方離,眼珠子黑的出奇,而且還帶著一絲笑意。

  方離渾身的寒毛蓬地炸開了,硬著頭皮問:"桔枝,你在笑什麼?"何桔枝的聲音從面具後傳來,甕聲甕氣:"我在笑嗎?沒有呀。"然而她眼睛裡的笑意卻越來越盛了,像漣瀲般蕩漾開來。

  寒氣從四腳躥入心臟,又從心臟流向四肢,方離強作笑顏,說:"桔枝,你能不能把面具拿下來呀?晚上看怪磣人的。"

  "好的,方離姐。"何桔枝放下面具,"方離姐,你不睡覺了嗎?"摘下面具的她,依然是平常的女兒家模樣。

  方離稍稍放心,順手拿過床邊的外衣披上。何桔枝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幽幽地說:"方離姐,你怕我?"

  "不,沒有,桔枝,我為什麼要怕你?我只是有點冷,想披件衣服。你不覺得冷嗎?真的很冷呀,會不會明天降溫了?看來天氣預報都不准,還說從明天開始氣候會明顯轉暖,我還準備將冬天的衣服收起來呢。春天我都沒有什麼衣服,看來應該去買些衣服,要不我們明天去逛街吧……"方離語無倫次地說著,何桔枝很安靜地聽著,眨巴著眼睛。"方離姐……"

  "什麼?"方離咽回餘下的話,儘量裝出平靜的樣子看著何桔枝。何桔枝盯著她片刻,說:"方離姐,認識你兩年了,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這麼多話。"

  方離幹吞著口水,喃喃地說:"是嗎?"忽然之間覺得無話可講,而房間變得逼仄,何桔枝和她手上的面具卻無限地放大,滿滿當當地佔據了眼前的空間。隔了半晌,方離才自嘲地笑了笑,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子,有時候忽然會成話簍子,你不要嫌我囉嗦了。"何桔枝溫柔地搖了搖頭,一聲不吭。

  "我忽然不想睡覺了,我們聊一會兒天吧。"方離想了又想,"對了,桔枝,這兩天你去哪裡了呢?"何桔枝露出迷惑的神色,說:"方離姐,你問的好奇怪呀,我自然是在學校裡了。"

  方離怔了怔,何桔枝繼續說:"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蔣屏兒帶了男朋友到宿舍,所以我要在你這裡住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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