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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前兩天,她來基金會辦公室,說因為蔣屏兒帶了男朋友到宿舍,她想在我那裡住幾天。但是她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沒來了。今天是週六,她應該十點鐘到我辦公室上班的,可是她沒有來。"

  "只是這兩點?"

  方離攏攏耳畔的亂髮,有點煩躁地說:"是的,就是這兩點,其他的只是感覺。我跟她比較熟悉,她的舉止看起來跟往常一樣,但是感覺上就是不同,就是這麼簡單,你不要再問了,再問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

  "好吧,先不說這個了。"徐海城脫掉手套,點了一隻煙,慢慢地抽著,風從敞開的車門裡吹進來將煙打散。

  方離重重地歎了口氣,皺著眉頭說:"大徐,你看看我,是不是額頭寫了死神兩字呀?為什麼最近我總是不停地看到死人?"

  徐海城非常認真地看了方離一眼,說:"沒看出,不過,有黑眼圈。"

  方離失笑,白他一眼說:"看不出來,你倒學會說笑話了。"

  徐海城呵呵笑了幾聲,過了一會兒,遲疑地說:"不過方離,那天我離開你辦公室後,找你們停車場的保安問了一下……"

  方離收斂笑容,凝視著他:"他說什麼?"

  "他說,沒有看到什麼儺面具。"說完,徐海城盯著方離的眼睛。她怔了怔,說:"可能他的視線角度不同。"

  "我記得你說過,他就站在你的身邊,當時你們都盯著燒著的車子,如果你能看到,他也應該能。"

  "你想說明什麼?"

   "方離,無論是鐘東橋的案子,郭春風的死亡,還是今天的案子,我發現你都在這裡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方離微沉著臉,說:"真難得,我活到二十五歲,終於有機會扮演重要的角色了。請問徐大隊長,我扮演著什麼樣的重要角色呢?"

  徐海城不理會她話中的嘲諷,說:"當我將鐘東橋與郭春風的案子聯繫在一起時,發現你的敘述裡,鐘東橋家裡有咳嗽聲,郭春風案發現場有面具,如果這兩樣東西都只是你編的呢,那麼……"

  方離不無氣憤地搶了話:"那麼就可以解釋這兩人的死,對嗎?我殺了鐘東橋,給他擺出一個'我會回來'的造型,然後我再殺郭春風,再以鐘東橋名義送了一個花圈。然後我又用毒蛇殺了蔣屏兒,擺出一個'生命起點'的造型,嫁禍何桔枝……徐海城,好萊塢為什麼不請你去做編劇呢?"

  "方離,就算你生氣,也不能說你全沒嫌疑。"

  "是的,我知道我有很大嫌疑。"頓了頓,方離凝視著徐海城,微微皺起眉頭,"你還是我認識的大徐嗎?"

  徐海城微微動容,片刻說:"如果你還是我認識的方離,我就是你認識的大徐。"

  "好複雜的繞口令。"方離移開視線,傷感地說,"其實你不再是大徐,而是徐大隊長。我也不再是孤兒院的方離,所以你不會再信任我,對嗎?"

  徐海城避而不答她的問題:"孤兒院的方離,好像還在昨天,我記得她們叫你……"話沒說完,方離身子一僵,用冰冷的眼神橫了他一眼。

  徐海城識趣地閉上嘴巴,雙手一攤做了個"就此打住"的手勢。然而方離視若無睹,依然瞪著他。他不自然地摸摸下巴,說:"我……我去看看兄弟們的進展。方離你別亂跑,等一下還要找你錄口供呢。"他一個箭步跳下車,回頭瞥了一眼方離,這才往宿舍樓走去。

  腳步聲隨風飄進方離耳朵裡,她僵直的身子慢慢鬆懈下來,右手輕輕地按著額角。過往從記憶深處汩汩地冒了出來,在腦海裡鋪陳開來。

  有記憶以來,她便在孤兒院裡。灰色的圍牆爬滿了青色的藤蔓,牆頂嵌著玻璃碎片。黑色的大鐵門大部分時間都關著,穿過欄柵的縫隙可以看到行人騎著自行車叮叮往來。

  房間裡的水磨地面很光滑,一不小心就會滑到;狹窄陰暗的走廊,燈光永遠都在晃晃蕩蕩。木質樓梯咯吱咯吱地叫個不停,廁所裡處處都是陳年的污垢……屬於方離的地方只有一張小床,她時常縮在床角落裡,偶而觸到別人的眼神,也急急地避開。但是比她稍大的孩子並沒有放過她,她們用鄙夷的眼神看著她,稱她是"妖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則懵懂地眨巴著眼睛,尖聲尖氣地問什麼是妖怪?

  偶而會有些家庭來收養孩子,孤兒院的工作人員會將小朋友們收拾得乾乾淨淨地帶到大人面前。儘管她眉清目秀,但是這些機會沒有她的份。她只能看著被認養的小朋友,興高采烈地在院子裡跟小夥伴們道別。

  不停地有小朋友離開,但又有新的加入,但與她都格格不入。她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在角落裡,後院的那株美人蕉是她惟一的朋友,開心與失意,她都一一告訴它。美人蕉長得很是茂盛,是她的一片樂土,她時常藏在花叢裡,穿過葉子的縫隙靜靜地仰視著天空。她童年裡的天空,惟有此時是碧藍的。

  後來她多了個朋友,那就是徐海城。

  徐海城到孤兒院時,方離已經七歲了。那天,她無意中撞到一位同伴江美輝,那位小姑娘揪住她的衣領,不停地責駡她是不長眼晴,罵她是"妖怪",其他小朋友圍成一圈,幸災樂禍地看熱鬧,幾個還跟著起哄,大叫:"妖怪,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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