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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不知不覺已到絨花巷。從車子裡跳下來,恰好一陣冷風刮過,方離打了個抖嗦。眼前的絨花巷與前天來時又有些不同,大概是因為徐海城在身邊,方離的膽色壯了許多的緣故。但一眼望過去,彎彎曲曲的沒有盡頭,總叫人不安。石板路中間一串雜亂的鞋印,想來是員警們留下的,污濁不堪。路中間的雪化了大半,滲了一大灘水在路上。路兩旁的雪卻是乾乾淨淨的,閃爍著寂寞的清輝。

  "走吧。"徐海城推推張望的方離,兩人並列走著,鞋踩在融化的雪水裡,冰涼的感覺透過鞋底傳入腳心。

  鐘東橋的門口更是腳印雜亂,門大開著,還有三位員警在清理現場,尋找線索。看到徐海城,齊齊站起身敬禮問好。徐海城揮揮手,示意他們繼續。房間裡亂七八糟的,跟前日方離來時沒有什麼改變,除了固有的膻味,另外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裡屋的門簾高高鉤起,裡面的擺設十分簡陋,僅有一床一櫥,但比外面要整潔許多。地面鋪的是青色的塑膠地氈,正中間擺著鐘東橋的屍體。

  徐海城解釋說,因為覺得這個姿勢太過古怪,不敢輕易搬動,怕破壞了現場。

  鐘東橋的屍體看起來像冰雕,因為天氣寒冷,並沒有出現大面積的屍斑。身體被凍成青白色,保持著手腳相連頭埋在胯間的姿勢。屁股邊緣有一灘黑色凝固的血,那是從心臟滴下來的。

  儘管方離先前看過照片,但看到現場依然有點心神不寧,特別是想到自己還跟鐘東橋說過話,結果不到兩天他就變成了凍屍。徐海城沒有留意到她的不安,自顧自地說著話:"你看,他坐在這裡,面朝著房門,整個姿勢坐西面東……"方離隨著他的話調整視線,忽然地心中一動,她蹲下身子看著房門。

  徐海城迷惑地看著她,問:"怎麼了?"也蹲下順著她視線的方向。

   "儺面具呢?"蹲下正好可以看到對面的牆壁,方離記得那牆上掛著那個古怪的儺面具。

   "什麼,什麼面具?"

  "那面牆上掛著的面具。"

  "你們誰有看到牆壁上的面具嗎?"徐海城站起身來,大聲地問那三位同事。那三人都搖頭,紛紛說:"進來時這牆上就沒有面具。"

  "方離,這面具是什麼樣子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徐海城好奇地問。

  "就是這個面具。"方離站起來,打開手機調出照片給他看。徐海城仔細看了幾眼,說:"像戲劇裡用的,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好像街上有得賣吧。"

  方離笑了笑,沒有將面具的詭異之處告訴他,當時是低頭之間,很有可能是看花眼,她自己現在都無法肯定是否眼花了?何況說出來,她相信徐海城也不會相信的,一個沒有鏤空的面具,怎麼可能會在一刹那睜開眼呢?

  這時候她留意到鐘東橋的整個死亡姿勢正是朝著面具的,與原先面具的所在處形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就像是對著儺面具舉行某種宗教儀式。究竟面具上的儺神或是儺鬼是何方神聖呢?在鐘東橋死後,它怎麼又消失了,莫非是被那位發出咳嗽的人拿走了?

  "大徐,我離開時,面具還在呢。"

  "哦。"徐海城微微沉吟,拿過方離的手機給三個同事說,"你們仔細找找,看看有沒有這個面具。"三名員警看了一眼,紛紛點頭。

  方離走到外面的東牆邊,仔細地打量著,牆上留著一個人臉大小的印子,淺淺的,顏色白過牆壁的其他地方。看來這面具掛在上面也非一天兩天。印子三分之一處有枚鐵釘,看來是掛麵具用的。鐵釘的兩側各有個黃豆大小的正圓孔,站在牆邊直視,方離的瞳孔正好對上兩個圓孔。她忍不住湊近看了一眼,孔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只是隱隱地叫人不安。

  春雪過後連著幾天的小雨,天空始終是灰色的。一片蒼茫雨意裡,傘下的人們看起來像是受潮的紙人。南浦大學的校園裡有著萌動的春色,遠遠看過去,淺淺的一層嫩綠飄浮在枝頭,近看卻什麼也沒有。

  站在教學樓的臺階上,方離甩掉雨傘上的水珠,放輕腳步走到一樓一間教室的後門。她先從門縫裡張望了一眼,然後悄悄地閃進教室在最後一桌坐下。講臺上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師,衣著整潔,慈眉善目,正講的眉飛色舞。他叫梁平,是民俗學教授。

  "……儺文化○3產生距今七千至一萬年間的新石器時代,其發源地是長江流域,遠遠早於五千年的華夏文明,周代治禮後,神權旁落,才為宮廷正史所遮蔽……"

  "……儺作為一種精神驅鬼、祈福免災的文化現象,不獨為中華文明所有,而是世界性的文化現象……"

  "……可喜可賀,儺文化正從一種隱性文化變成了顯性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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