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靜候佳音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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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麼自然地伸出手為她擦拭,他的指腹在她的額頭劃過,一下又一下,他擦得那麼用心,午後的光線透過牆壁的縫隙射進來,照在他身上,宛若老式電影裡窄窄的取景,嘴角微微上揚,彎成一個很美好的弧度,眼睛更是幽深如海,直直地看著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靈深處,驅趕她埋藏很深的寒冷和陰暗。 韓佳音常常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把愛情喻作花開,然而那一刻,她隱隱地似聽到花開的聲音,那帶著無如倫比的芬芳,瑟縮地驚顫地期待地,伸展開嬌嫩的花瓣的聲音。 最微弱卻最動人。 直到,江河的笑聲驚醒了她,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指著韓佳音幾不成聲:「阿姨,你變成大花臉了啦。」 她才驚醒,望過去,鄺修河笑著攤開手掌,五指漆黑,哪裡是替她抹去髒東西,分明是要將她越塗越黑! 「你怎麼那麼壞?!」韓佳音又驚又氣又好笑,順手自鍋底一抹,照著鄺修河臉上抹過去,他竟不躲,由著她將他塗得面目漆黑,五個手指印一蓋上去,他本俊逸飛揚的臉霎時變成了群魔亂舞裡的張飛。 韓佳音見他沒有躲開本是一驚,細看卻是忍俊不禁,閃到一邊和江河笑到一處。 乾脆地,對著江河的臉上也是一抹,三個人都變成大花臉,笑到打跌。 鬧了很久,才想起要洗臉,鄺修河對江河說:「喂,幫手的,你是不是應該去打水了?」 江河屁顛屁顛地出了門去,韓佳音本想幫忙,但她那樣子,若讓路人看到,只怕也會笑死吧? 再去看鄺修河,忍不住笑道:「若是把你這樣子拍下來,賣給報社,不知道能得多少錢?」 他也是打趣:「你以為我是國寶啊?國寶都是有黑有白,你看我,哪還有點白樣子?」 的確沒有,她的手印,加上江河的,黑糊糊的連眼睛都快分不出了。 「你怎麼也不躲?」佳音微微赫然。 「我為什麼要躲呢?」他笑,塗黑的臉更襯得牙白如雪,「以前看過一些民俗的書,裡面就有抹花臉的,想著有趣,今天終於有機會試一試了。」 「這也有趣?」韓佳音失聲說道,「你知不知道這種鍋底灰很難洗的。」 「很難洗麼?」鄺修河聞言似更開心,「那就不洗了好不好?」 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歡欣模樣。 好幾天以後,韓佳音才知道鄺修河所說的抹花臉民俗是什麼。 有兩種,一種是新人結婚時,塗抹公婆,以示慶賀,而另一種則起源于雲南黑彝族,在那裡抹花臉既是用來驅魔避邪,相互祝福,也是男女表達愛慕之情的一種獨特習俗。 但是那時候她並不知道,所以,鄺修河那樣說她反倒覺得很奇怪,雖然他臉上隱約的笑意和格外深沉的目光讓她略略有些不安。 之所以想起來,是因為晚上加班,看到一個關於面具文化的企劃案,突然就想起那天鄺修河所說的民俗,這才上網查了查。 卻沒想到,竟是他一種無聲的暗示。 呆坐在辦公室裡,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其實回城以後,一切照舊,並沒有特別改變什麼,偶爾會接到他的電話,卻都是關於江河的。 剛開始一些隱隱的不安慢慢就變淡了,也沒什麼吧?那些做夢一樣的話或者只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他不再提,她也樂意忘記。 那天六一,陪江河一起去遊樂場玩,那些驚險刺激的遊戲,她一個都不敢。 江河罵她膽小鬼。 鄺修河看著她,低低地說:「韓佳音,你為什麼就不能勇敢些?」 她還記得他深沉的目光,記得吃蛋糕時,江河許願:「讓我早點見到媽媽吧。」 鄺修河微微一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江河,男人要學會等待。」 男人要學會等待。 很多時候,再回想起這句話,韓佳音心頭仍如初聽一般震動莫名。 她想自己就屬於那種駝鳥類型的人,因為太害怕,所以只直覺地想要回避。 她不是看不懂鄺修河眼裡隱藏的東西,那些感情灼熱得像是一鍋沸水,因為太滿眼看著就要冒出來。 而她,就像那個怕燙的孩子,一邊被騰騰的水氣和嗚嗚的響聲攪得心神不寧,一邊又害怕,溢出來的沸水會傷到了自己。 韓佳音,你為什麼不能再勇敢一些?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 白天的時候,突然接到沈放的電話,他輕描淡寫地說:「六一的時候你是不是去了兒童城?和你在一起的是方略的鄺修河吧?」 沈放的話聽在她耳裡特別怪異:「佳音,也許你不喜歡聽,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不要做第二個時方夏。」 他這是幹什麼呢?離婚的前夫為她過濾再婚的對象? 「我不想你再受到傷害。」多誠懇的語氣。韓佳音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年頭狼扮得比羊都還仁慈。 只她向來溫和慣了,聞言也只是冷冷地說:「謝謝了,我明白自己該走什麼路、愛什麼人。」 只是,她真的明白嗎?或者就是太明白,所以,不夠勇氣。 電話突兀地響起來,嗡嗡的震動聲嚇了她一跳。 拿起來,竟是鄺修河,手指一遍一遍撫過幽藍的螢幕上他的名字,只是不接。 世界回復平靜,他的名字慢慢暗淡。 也就這樣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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