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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我怕他們倆再發生衝突,換個話題道:「廣哥如果真有困難,我可以先借給你幾個錢,有了再還我。」

  小廣悶頭喝了一口酒,甩一下腦袋說:「不用了,等我把公司處理了就有了,困難是暫時的。」

  金高忽然說了一句:「黃三死了,街面上傳說是小廣哥幹的,這事兒都傳瘋了。」

  小廣驀地紅了臉:「關我屁事,員警調查過了,是個賣蛤蜊的盲流子幹的,讓他們傳去吧,我問心無愧。」

  我給金高使了個眼色,讓他別亂說話,金高搖著頭嘟囔道:「世道變了,龍盤起來了,虎也臥起來了,每個人都把自己隱藏起來了。」小廣不說話,只管埋頭喝酒。我想起那五還在店裡,順手撥通了辦公室的電話,是那五接的:「遠哥,事兒辦成功了嗎?」我用一種無奈的口氣說:「兄弟,不好辦啊,青面獸找了『八處』的人在這裡喝酒,人家剛走……唉,真沒想到青面獸現在發展得這麼好。不過我也替你出了氣,把這個混蛋好一頓臭揍,臉都腫成饅頭了,估計這幾天上不了班了。好了,你回家吧,你哥哥也就能替你把事兒辦到這個程度了。」那五緊張地問:「打得厲害嗎?」我說,挺厲害的,誰讓他打我兄弟的?

  那五更緊張了:「遠哥,他一定知道是我戳弄你去打他的,他不會讓『八處』的人來抓我吧?」我說:「沒事兒,我辦事很有數,你先回家吧,別的事情別考慮,把我的任務完成了比什麼都強。」那五哼哧了一陣,囁嚅道:「照這麼說,我以後不能去找鳳霞了?」我罵了一聲,啪地掛了電話。

  「蝴蝶,有個事兒我很為難,」小廣似乎上了酒勁,說話也慢了,「關凱想去我那裡住幾天。」

  「關我什麼事兒?」我不解,「他住他的,你問我幹什麼?」

  「我沒問你,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事兒,讓你別誤會……我知道你跟關凱的關係不怎麼樣。」

  「那是個『迷漢』,我的眼裡根本沒有他,你隨便好了。」

  「那好,別誤會我就行。聽說常青在外面躲完了事兒,這幾天就回來了……我真不想摻和他們之間的事情。」

  「那你還這麼為難幹什麼?不讓關凱去住就是了。」

  小廣歎了一口氣:「你不瞭解我啊,他找過我很多次,而且他現在落魄成那樣了,我不管不好。」

  金高撇了撇嘴:「當老大的都這樣,不管過去多少年,小弟出事兒了,老大都挺身而出。」

  小廣似乎沒有覺察到金高是在揶揄他,點著頭說:「誰說的不是?難啊……」

  這酒喝得很沒意思,我拍拍小廣的肩膀說:「走吧,再喝就大啦。」

  小廣垂下腦袋搖了搖手:「你們走吧,我自己在這裡再坐一會兒。」

  這小子又犯病了……我站了片刻,拿出一千塊錢給他放在桌子上,拉著金高,悄聲走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黑幫義祥謙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總覺得時間快得像風,又是一個春天在不經意的時候來臨了。

  也許是我的體力不如以前了,這個春天我感覺非常冷,冷得我幾乎都不想出門了。

  我想念我爹,可是我總鼓不起勇氣去看他,我怕自己會暈在那裡。有一次我問我弟弟:「你知道咱爸爸在哪裡嗎?」我弟弟說:「知道,他死了。」我說:「二子,要不人家都說你是個傻子嘛,咱爸爸沒死,他是去咱媽那裡了。」我弟弟咬著指頭想了很長時間才開口說:「你不是大遠,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家的事情?我爸爸真的死了,我再也見不著他了,大遠也見不著他了,大遠工作太忙了,他經常去北京,有時候好幾個月也不回家……我爸爸說,我哥哥是個解放軍,後來他當了煉鋼工人,還是個勞動模範……我哥哥可真厲害啊,他又能幹又聰明,我爸爸說,將來他能當個個體戶呢。」

  我說:「我就是大遠啊,我不當解放軍了,人家解放軍不要三十來歲的人,沒辦法我就當煉鋼工人去了,現在國家開始改革了,國家說我很厲害,就讓我當個體戶了。」我弟弟很吃驚:「你真的是大遠嗎?不是吧?我哥哥可沒你這麼能說話,他從來不多說話,他就像個啞巴,小時候他老是喜歡抱著我,不說話,老抱我,還給我講故事……你不是大遠,大遠也從來不罵人,那天我看見你罵人了,還要打我哥哥……」我有些受不了了,緊緊地抱住了他:「二子,你別說了,你就當我是大遠好了。」我弟弟掙脫開我,躲到離我很遠的地方,一個勁地咬指頭。

  清明節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爹對我說,大遠你可真不孝順啊,你為什麼連象棋都不陪我下了?我說,我見不著你,怎麼陪你下?我爹笑,他把眼鏡摘下來用襯衣的下擺擦,聲音很大,就像切菜一樣。我想過去抱他,可是他像鯰魚一樣滑,我總是抱不住他……醒來的時候我的枕頭濕了一大片,也不知道那上面是汗水還是淚水。天還沒亮我就找出了我爹從前用過的象棋,我要給我爹送去。我沒敢打開象棋盒子,我怕我爹冷不丁從裡面跳出來招呼我,兒子,紅先黑後?早晨飯我沒吃,我買了好多我爹喜歡吃的東西去了陵園,我要陪我爹好好地吃一頓飯。我徒步走,走到陵園的時候太陽已經到了正頭頂。陵園門口有賣鮮花的,我爹不喜歡花兒,可是我依然要買,我想,管你喜歡不喜歡呢,這是你兒媳婦送給你的,你不喜歡也得拿著。

  剛走到靈堂門口我就站住了,我看見我弟弟抱著我爹的骨灰盒跪在牆角,我一下子懵了,棋子灑了一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繞到我弟弟的身後的,我只記得我的腿軟得讓我站不住了,我蹲在一個架子後面呆呆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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