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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兔子磕磕巴巴地說,現在的世道變了,以前打架都是圖個痛快,現在不這樣了,猛一點兒的人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海天集貿市場現在擴建了,成了全市最大的批發市場,全國各地的生意人都在那裡做買賣……黃鬍子瞅准機會,拉了一幫兄弟在市場控制了販海貨的,把不聽話的都打跑了,馬彬、鐵子他們這批老混子都被他們砸得服服帖帖,連管理市場的見了黃鬍子都跟孫子似的,凡是在他的勢力範圍內經營海貨的,全得聽他的……這幾年他發了,養了一幫小兄弟,整天在市場上晃蕩,見什麼拿什麼,沒人敢吭聲。閻坤本來控制服裝這一塊,互相不招惹,誰知道前天黃鬍子找到閻坤家裡,跟他說,你走吧,別在這裡混了,主動點兒撤退還好看些,等我攆你走就不好看了。閻坤把他送到門口的時候,掏出「噴子」就頂在他的頭上,結果他雙手攥著閻坤的槍往自己的太陽穴上頂,開槍吧,如果你開槍我就死,如果你不開槍你就走。最後閻坤沒敢開槍,就那麼眼巴巴地看著他走了,黃鬍子走到樓下,沖樓上大聲喊:限你半個月時間,從我的眼前永遠消失!

  「遠哥,你都聽見了吧?他的眼裡還有咱們這幫兄弟嗎?」閻坤瞪著血紅的眼睛說。

  「你是想讓我去跟黃鬍子拼命?」我冷笑一聲,心想,你這近乎套得也太下作點兒了吧。

  「錯了蝴蝶,」建雲連忙插話,「大坤哪敢這樣想?就是想讓你出出面,黃鬍子不是不知道你的來頭。」

  「你們都混成大哥了,我出面管個屁用?」我這話說得有點兒酸楚。

  「遠哥,說實話吧,」閻坤很激動,「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只要能壓住他,我的地盤給你一半!」

  「哪塊地盤?」我還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把批發這一塊給你,他們的皮你來扒。」閻坤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不說話了,腦子很亂,打從在社會上混,我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抽了半支煙,我的思路開始清晰起來,是呀,我一直等待的不就是這個機會嗎?從剛就業有了混黑道這個念頭開始,一直到蜷縮在勞改隊大牆裡的一幕一幕,過電影般迅速穿越我的腦際……幹,借這個機會重新站起來!我將手裡的煙蒂撚在茶几上:「都回去吧,讓我想想,大坤和雲哥留下。」

  「楊遠,楊遠!」我剛說完話,街門就啪啪地響了起來。

  「老天,金高也出來了?」閻坤站了起來,「我去開門。」

  我按住了閻坤,逕自來到院子:「金高,是你嗎?」

  金高的聲音好像驢叫喚:「好兄弟啊,出來了也不打聲招呼?開門!」

  月光下的金高冷不丁一看像一條站著的狼,我推了他一把:「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金高好像喝酒了,一說話滿嘴酒臭:「八天啦,我減了三個月,花子和大昌也回來了。」

  我聽見黑影裡有人嗷嗷叫,好像是在吐酒,拉進金高,沖黑影裡喊了一聲:「花子,大昌!」

  「哈哈,這不是老金哥哥嗎?」閻坤站在屋簷下的燈影裡招呼金高。

  「我操,閻八,」金高將手裡的煙蒂往閻坤的腦袋上一彈,「聽說混成八爺了?」

  「別聽他們瞎說……金哥什麼時候出來的?」閻坤的臉上有點兒掛不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他媽會說話嗎?什麼出去進來的?那是操逼?」金高拉著花子和大昌一個趔趄闖進門去。

  「遠哥,」閻坤怒氣衝衝地拽了我一把,「金高再這麼沒有數,別怪我不認識他啊。」

  「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我甩開他,用一根指頭點著他的鼻子,「我告訴你,動他就是動我。」

  金高是牛玉文的表弟,也是我在外面最好的朋友,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一年春天,我跟李俊海他們在一家飯店裡喝酒,因為那家飯店的廁所太擁擠,我就跑到門口的一個角落裡撒尿,剛撒到一半,就被人從背後踹了個趔趄,被掉到小腿上的褲子一絆,我直接就趴在了那泡泛著白沫的大尿上。那個人的體格很大,像座鐵塔,我知道這肯定是仇家來找我報仇的,爬起來想往飯店裡跑——我的傢伙放在飯店的桌子上。沒等邁開腿,手腕子就被那個人別住了,我根本就動彈不了,歪著身子仰著臉跟他往前走,當時的形象難看極了,我估計員警抓小偷也不過如此。

  我說,你是誰?先撒手,我死你也得讓我死個明白。那個人不說話,幾乎是跑著往路邊的一輛大頭車邊上靠,我心想,這下子完蛋了,看這架勢人家這是想綁架我呢。正奮力掙扎著,突然感覺那個人的手上沒了力氣,他鬆開了我,用手指著站在對面的金高,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我看見金高的手裡攥著一把通紅的牛角刀,整個手連同袖口都是紅的。我把那個人摔在地下,來不及多想,拉著金高就跑。結果,為這事兒金高跑到了黑龍江他姨媽家躲了大半年,幸虧那個人沒死,要不我們都得遭殃。83年砸小廣的時候,又是金高出手最狠,當時我都傻了,生怕他把小廣砍死,幾乎是抱著他出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倆在打架呢。這種感情,豈是閻坤之流能比的?我哼哼兩聲,摔開閻坤進了裡屋。

  屋裡,金高正拿著一把鋸短了槍筒的獵槍揮舞著:「你們這幫兔崽子,玩槍很有派是不?」

  我奪下槍,環視四周:「這是誰的?」

  兔子苦笑著接過獵槍:「我的,金哥又喝醉了……」

  閻坤進門,突然大聲詐唬道:「兔子,帶兄弟們回家!」

  看著閻坤帶來的那幾個人怏怏地站起來,我壓了壓手,沉聲說:「哥兒幾個,今晚咱們說過的事情不要再讓任何人知道,這裡面的道理我不說你們也清楚,一旦我發現有人嘴巴不嚴實,這位兄弟就別在外面混了,都聽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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