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決不饒恕 | 上頁 下頁 |
七 |
|
「小廣。」 「啊?!」林武一下子呆了,「你是蝴蝶?」 「是,我是蝴蝶。」 「劉三!劉三!你他媽的快給我滾過來,給大哥磕頭!」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劉三真的跪在我的腳下給我砰砰砰磕了三個頭,把我磕得直發暈,把林武磕得笑成了一隻被胳肢著的老鼠。這時候,全號子裡的人像散會那樣,嗡的一聲鬧嚷起來,看樣子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現在想想,這裡面可能有兩種情況:一些人替我捏了一把汗,見我過了「關」就放心了;一些人瞪著眼睛想看熱鬧,沒想到是這麼個結局,一下子癟氣了。自然地,散了「席」,我跟林武就成了哥們兒。林武告訴我,他以前很崇拜小廣,拿他當大哥待。自從我把小廣砍了以後,他就不再那麼崇拜他了。有一次,林武他們在街上瞎晃,碰見小廣跟幾個人站在市場上玩兒「派」,因為林武沒叫他聲「廣哥」,小廣的一個兄弟上去就踹了林武一腳。林武的朋友知道站在那裡的是小廣,一個個愣在當地沒敢吭聲。林武平白挨了一腳,心裡很不舒坦,臉上就掛不住了,說了句「別這麼橫,誰也不是沒挨過揍」。小廣從懷裡抽出一把菜刀就朝他的臉上掄,林武跑了,那幾個朋友被砍了好幾刀。我嗤之以鼻,就那麼跑了?操,你也太「×裂」點兒了吧?你怎麼不找他報仇?林武說,找個屁?我這不是進來了嗎?搶劫,就搶了三塊錢。 我問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說進來一個多月了,快要判了。 我跟林武說著話,劉三一直在給我按摩肩膀,像個給鬼子服務的漢奸。 那個叫臭蟲的也「抖」起來了,詐詐唬唬像一下子成了個人物。 就這樣,我成了這個號子裡的老大。 說實話,那時候我小,沒少折騰別人……別笑話我,真的。 轉過一天來,我爹托人給我送來了被褥,牛玉文也給我捎來了幾件過冬的衣服。這期間我又被提出去審訊了幾次,沒別的,主要還是我砍小廣的那件事情,因為我實在想不起來我還幹了別的什麼。以前跟著我玩兒的兄弟,陸陸續續進來了不少,除了當初跟我一起去砍小廣的以外,有些人還牽扯到別的案子,這我都不知道,也打聽不著。 那時候判刑可真快啊,剛簽了逮捕證,我就接到了起訴書。接起訴書的時候,檢察院的人問我,要不要請個律師?我問,律師是幹什麼的?他們說,是幫你說話的。我動心了,問,需要交錢嗎?他們說,是的,要交三十五塊錢。我說,那我回去考慮考慮。四爪朝天地躺在號子裡,我在心裡就嘀咕上了,我看見我爹因為操心而蒼老的臉,我看見我弟弟因為營養不良而虛腫爛胖的身體,最後我哭了……我沒錢請律師啊。林武說,請個屁!律師跟公檢法是一個系統的,他們會幫你說話?別花冤枉錢了,你看看,這裡哪個人還請過律師?結果,我沒請。林武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讓我請,他自己倒請了。那天開完了庭,林武回來直罵娘,娘了個逼的,大米乾飯養出賊來了,律師加著「狠杠」地在法庭上「造」我,根本不向著我說話。我在心裡直笑,活該。不幾天,林武就去了集中號。他判了兩年,上訴期還不到就去了少管所——因為那時候看守所裡實在是太擁擠了,人比螞蟻還多。走的時候,林武特意跑到門口吆喝我:「楊遠,記著啊,我去了王村少年犯管教所,如果你也去,打聲招呼,去不了就給我寫信啊,我在那兒等著你。」 我蔽在門後,小聲說:「我也快要判了,興許咱們倆能分在一塊兒呢。」 押他走的那個員警掃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說:「都來吧,四化建設需要你們。」 這話聽得我傻愣了半天,有一刻我竟然以為自己是個有為青年。 §第四章 小丑閻坤 秋天剛過,我就被判刑了,流氓罪一年,傷害罪二年,合併執行兩年半。我心裡那個高興啊!哈哈,不多,一點兒都不多,這樣的形勢,這樣的罪行,判我這麼少,我賺大發了我。審判長告訴我,因為我的年齡不滿十八歲,上訴期一到,就應該去少管所服刑了。去了那裡一定要好好改造,他說,你家裡的人等著你回家呢,爭口氣,你看看你爸爸為你這事兒憔悴的?不改造好了對不起他啊。聽了這話,我的心像塞了一把亂草,毛毛紮紮刺癢得厲害,腦子裡面全是我爹和我弟弟的影子,我幾乎是嚎啕著回號子的。我的幾個同案直納悶,楊遠這是怎麼了?這不像是他的一貫做派嘛。金高……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金高是我的鐵哥們兒,最厲害的那一刀是他砍的。金高說,楊遠,你傻了?你就這麼個德行,以後誰還敢跟著你混?咱哥們兒走到哪裡也是條漢子,以後在勞改隊你這樣,還要不要個人形象了?我說,我形象不好嗎?你想起你爹,想起你弟弟也這樣。金高不理我了,他說,難道光你有爹?光你有弟弟?那時候我最關心的還不是我爹,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弟弟。你想想,他傻成那樣,我不在家,他會怎麼樣?我爹整天在學校裡忙,上班的時候就把我弟弟關在家裡。我弟弟憋悶得難受,經常會把家裡的東西從窗戶裡扔到外面。回號子收拾了鋪蓋,我跟幾個要好的朋友擁抱了一陣,就去了集中號。那裡已經有了十幾個人。剛一進門,躺在牆角的一個人就跳起來嚷了一嗓子:「蝴蝶!」 「哈哈,是那五啊,早判了?」我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判了,盜竊罪,三年,」那五興沖沖地撲過來接了我的被褥,「你呢?」 「兩年半,」我轉頭沖坐在被子上的幾個光頭打了聲招呼,「哥兒幾個都來了?」 那幾個人不說話,冷冷地盯著我看。那五砰地踹了一腳牆:「啞巴了都?不知道這是河東蝴蝶嗎?」 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不就是李雜碎的夥計嘛。」 李雜碎?誰是李雜碎?我茫然,站著沒動:「哥們兒,你的話我聽不明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