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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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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們最初不正是透過那片椰林,震撼到大海激起心靈內在的洶湧嗎?我們面對這個海的世界,頓時感到語言是那樣地蒼白!我們幾乎全都沉默了下來,這期間最先感受的是強烈的日光浴。海南的陽光充滿真誠熱烈,白熾而貪婪。這兒被海風拂了五千年的沙灘,連太陽也被陽光熔化。 但是,儘管陽光像火星般的沙子往我們身上澆,它是那樣地烘烤著我們,滲進我們的血液。我們只要閉上眼睛便會感到陽光的貴重了。只是我們此時此刻缺乏一種聚集光至燃點的語言能力,我們只能在灼熱的沙灘上聽盤旋于大海之上的鷗鳥發出一聲聲的鳴叫,那鳴叫是不是在說:海大、海大,南中國的海多麼大! 從鷗鳥身上我們得到某種啟示,我們多麼感激把椰子樹種到海邊來的人。由於這椰子樹使海變得漂亮、典雅。這絕不是一個虛幻的景象,這真實得讓你好像置身於一個夢中的仙境;心裡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發慌。然而,正是這種心理卻達到了進濺浪花的語言。 後來我們回到旅館,天早已是幕色蒼茫了。拖著疲倦的軀體將因海風而嘔眶作響的窗子關緊,就獨自躺到床上。這時候心已完全沉靜了下來,黑暗中海風呼嘯使我感到如此孤獨又如此充實。而夜冗長綿軟地把我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不能成寐。 終於,海的濤聲又再一次地點燃我血液中的藍;我夢遊一般地爬起來,當我抓住筆的時候,我尋找已久的語言正好滿溢而出。 達琳彈完鋼琴,我們就在房間裡捉迷藏,這樣的遊戲給達琳帶來了不同一般的快樂,我真的沒想到這樣的娛樂能在一個人,甚至小孩身上激發出如此的狂喜和發自肺腑的幸福。瞧,她興奮地大叫著,叫聲發自原始的歡樂之泉,完全超乎了好玩的普通情感。她抓著我,把頭埋在我的臂彎裡,又是笑又是叫,直到笑出眼淚為止。 我打量她鵝蛋形的臉上兩彎細長的眉毛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不時地閃現出波光粼粼的光輝,與此同時一隻小巧玲瓏的筆直的鼻子顯現出某種堅毅與剛強,這就是我的小達琳嗎?她什麼時候變得漂亮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靠在枕頭上就著壁燈昏黃的光線細細地閱讀。我的左邊是熟睡的達琳,右邊的床頭櫃上放著格裡耶的《橡皮》和布托的《曾幾何時》這兩本書。我手頭看的那本書破舊而骯髒,但這並不妨礙它的內容深深地吸引我。確切地說這是一個歷史故事,也是一樁歷史遺案。西元17世紀三十年代,有一位操紹興口音的中年男人走進杭州城門外的一家鄉村客棧。這位中年男人叫做王阿根,王阿根與客棧老闆是莫逆之交,王阿根匆匆地給老闆一隻洋鐵匣子就上路了。他臨走時對客棧老闆說,假如我三年之內回不來你就撬開這個匣子,但你一定要等足三年,否則你很可能死於意外。客棧老闆真的足足等了三年,這三年中他抗拒了無數誘惑,終於等到了滿三年的那一個晚,他欣喜若狂地抱著鐵匣子到一個秘密的山洞撬開鎖時,發現裡面只有一張信紙,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可客棧老闆看不懂這些數字,他想這會不會是存放黃金的密碼呢?於是他就請一位元武林高手破譯這些密碼,結果事情洩露了出去,武林高手們為了得到這張密碼仇仇殺殺了許多年,這實在是個大騙局。 11 我慵困倦怠地躺在床上,晨光穿透窗櫺,透破習習浮動的白窗紗,灑在被子上。被子是紫羅蘭的顏色,優雅、高貴地散發出一股女人獨特的氣質。我的身體在被窩裡伸了個懶腰,我把自己蜷縮了一夜的軀體,像晾衣服那樣地展展平,然後翻個身又睡。這時母親打來了電話,他在電話裡牙齒咬得嘣嘣響地指責我為什麼要辭職?她說這是商品經濟的社會哪,辭去公職將意味著你無依無靠;你拿什麼來養自己和達琳呢?你已三十多歲了,許多疾病一不小心就會生髮出來。比如:腦瘤、子宮癌、心臟病、肝炎等等。母親的話讓我恐怖得面色蒼白,設想一個又窮又病一定要執著于寫作的女人,躺倒在一間空屋子裡;這一景象雖然不會讓我萬念俱灰,就此甘休,但也畢竟太淒涼了點。不過這是我的選擇,我的選擇與母親的願望總是背道而馳。 這會兒我的情緒很糟糕,我很想找一個人聊聊天,我打開通訊錄查出山子的電話號碼,我開始撥號。 「喂,山子在嗎?」 「他調到外貿局去了。」汪非在電話裡說。 我十分驚訝,怎麼僅兩個多月沒見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他到外貿局能幹什麼呢?莫非做生意?可他會做嗎? 我又撥通了外貿局的電話,接話的人正是山子。山子說他只是想換一個環境換一種活法,同時也想多賺一些錢討個老婆。他這樣說並沒有什麼錯,但我的感覺就不一樣。我覺得他讀了非常多非常深奧的書,他對人類前途抱有憂患,且富有探索與自我犧牲精神。他怎麼就捨得放下靈魂深處的追求去做生意呢?我有點百思不得其解時,山子約我下午一時去西湖邊的夢特麗酒吧聊聊。 夢特麗酒吧在西泠橋畔,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這裡總是遊人不斷,酒吧就像鑲嵌在橋畔的一個音符。我曾經在極其苦悶時,獨自一人在夢特麗酒吧坐過兩小時。我記得那裡有一架義大利鋼琴,彈鋼琴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25歲左右的小姐。小姐靈活的手指彈奏出貝多芬、李斯特、蕭邦的樂曲。顧客們通常沉浸在她彈奏的旋律之中,一邊喝美酒、咖啡、一邊輕輕地閒聊或獨坐沉思。這時候現代都市帶給他們的煩惱、憂慮和焦躁會暫時退卻出去。 現在我手提一隻黑色皮包,走在五月濃郁的綠蔭叢中,一輛的士迎面而來停在我的身邊,出租司機十分熱情地招呼我上車;我有點過意不去地向他搖搖頭。因為多年來我經久不衰地熱愛走路,我總是一邊走一邊全神貫注地沉醉在自己的思想裡。這會兒我路過一個劇院,我順便看了看劇院門口的大幅廣告,如果不是去赴約,我准能買張票去看一本電影的。電影對我來說非同尋常,無論國產片還是譯製片,無論喜劇還是悲劇都會感動我,使我在黑暗中淚流滿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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