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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醫生給她做了全面的檢查,問題好像很嚴重,這一點我從內科主任楊醫師臉上看出來了。這個我母親醫院裡威望極高的像父親一樣的醫師一點兒都不會裝假。我陪了蘇藝成一夜。我知道蘇藝成的情況確實不妙,我擔心她的精神會被摧垮的。我默默地祈禱上帝,希望能賜福於她,改變她的命運。可她夜裡翻來覆去地沒有睡著,她一聲不吭地呆呆地望著我,一夜之間我幾乎不敢認了。她哪裡還像穿著牛仔褲的美國西部牛仔女郎?她顯得那麼憔悴,虛弱得不堪一擊,她的目光憂傷得叫我心疼。

  我說,蘇藝成別東想西想好好睡一會兒吧。

  蘇藝成不說話,她那雙蒼白的手無力地握著我的手。

  我覺得她很壓抑。她似乎有許多話要說。

  後來我離開她時又去了醫生辦公室。化驗結果血癌這兩個字把我驚呆了。當然更讓我驚呆的是蘇藝成據說還懷了孕,那麼這孩子是誰的呢?

  我有點暈眩了。我想這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她怎麼會忽然就患上了這種要命的病呢?我恍惚如在夢境,我對楊醫師說:「也許弄錯了?」可事實誰能改變得了呢?這一刻我滿腦子想的就是這個該死的病對蘇藝成實在太殘酷了。

  我又回到了蘇藝成身邊。

  她用疑慮的目光望著我,我儘量保持平靜不讓她看出一些什麼來。我沖她微微地一笑,說:「再坐一會兒走。」

  這時候窗外陽光明媚,秋高氣爽,山子拿著一束鮮花走了進來。他與我打了個招呼,就俯身到蘇藝成面前,那樣子讓我感覺有一種特別的親切與溫情。

  蘇藝成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我雖然不能武斷地認為山子有嫌疑?但我此刻也不想充當電燈泡,我起身告辭了。

  一回到出版社傳達員老張就遞給我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是他詳」,但郵戳上可以看出是本市寄來的。我沒有馬上拆信,我急著校對《李清照》、的電影文學劇本。

  中午時分,宮雪姣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臉頰排紅顯得非常美麗,穿一件漆黑色的緊身內衣,衣服貼在她身上,隨著各處豐滿、圓形的起伏而波動。她在我臉頰上啄了一吻,放出一股濃郁的化妝香水味。

  我的辦公桌上放著一部馬格麗特·米切爾著的《飄》,宮雪姣說:「我是一個沒有文化的人,只知道做皮鞋生意,還不知道《飄》講了些什麼?」

  我說:「你看過《亂世佳人》這部電影嗎?是好萊塢影星費雯麗主演的。」

  「沒有。」她說。

  「那太遺憾了。」我說:《亂世佳人》就是根據《飄》改編的電影。《亂世佳人》主要講了美國南北戰爭的故事,如你看過後就會想到那些騎著馬,挎著槍,留著卷髮,蓄著鬍子,肌肉鼓鼓的年輕美國南方將軍們,還有那些穿著寬鬆褲和大筒裙的美麗姑娘們;在戰爭時期的情景。」

  「這麼誘人?那你這部書借我,讓我好好讀讀。」她說。

  「哦,可以。不過看完得馬上還給我。」我說,「這書會給你增加一點美國的歷史感。」

  她笑了起來。她說:「一個沒有文化的做皮鞋生意的人,看這書無非是一種消遣;我連中國歷史都不瞭解,還瞭解美國歷史?。」

  我也笑了起來,但笑得很苦澀。因為我知道在我們中國像宮雪姣這樣的人一定不少,很多人把精力集中到了做生意賺錢上,而讀書似乎留給了下一代,把希望也寄託在了下一代。

  宮雪姣說:「我做做生意賺些錢過過日子蠻不錯,家明對我很好,他沒要求我去讀什麼夜大、電大;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他說他之所以與你離婚是因為你才華超過了他。」

  我沉默無言。我面對我前夫的妻子我不知道能說些什麼?畢竟夫妻一場,許多往事並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所以,我覺得離了婚不應該像仇人似的。我把他的後妻也當成了朋友。

  這會兒宮雪姣要請我吃午飯,我婉言謝絕了。她走後我沒顧得上去食堂吃飯,先從抽屜裡取出那封「內詳」的信。信封上的字看上去像個小學生的字,但拆開信封才知道是蘇藝成的信。蘇藝成為什麼要讓別人給她寫信封?

  我開始讀信,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池老師:

  您好!

  我昨晚睡得很好。我在夢中變成了白雪公主,我和七個小矮人在一起非常幸福。可是醒來後我忽然感到躺在一個令人抑鬱的無邊無際非常遙遠非常冷漠的地萬。」

  我是一個不安份守己的女人,我懷孕了。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現在還不想讓您知道。因為我是喜歡那個男人的,如果能與他在這座城市的解放大街上的那座古老教堂裡舉行婚禮,那就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喜歡這座古老的建築,雖然我不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但它對於我依然感到格外親切。

  現在,我想像著結婚儀式上的動人場景。我在管風琴的音樂聲中穿著結婚禮服挽著那男人的胳膊向前走去,向著那個超越一切信仰的人類感情——偉大的愛情邁進。可是,這只不過是想像,我們不可能結婚。

  親愛的池老師,我這些天總感覺不行。儘管外表一下子還看不出來,但我總感覺有一場大病要來臨了。所以,我要在我沒有完全倒下的時候,遊逛杭州這座美麗的城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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