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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我弟弟。」

  「要在前面轉角處停車嗎?」杜青雲好心地問。

  「不用了,走吧。」

  蘇婧玲沒有看清女孩長什麼樣,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個子可能跟自己差不多高,肯定是蘇偉的女朋友,蘇偉不是個隨便的男人,能挽著他,肯定關係就非同一般。

  她想給蘇偉打電話證實,又忍住了,晚點吧,當著人家女孩子的面,小偉不方便說話。

  她心裡挺高興的,蘇偉的終身大事一直牽著媽的心,若這事有眉目了,催著他早點辦了,也好讓媽早日抱上孫子。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眉眼前也有了笑意。

  杜青雲似乎也能感覺到她這些微妙的變化,在皇家足浴看到她時,她好像有什麼心事,在他看來,蘇婧玲就是一杯透明的水,不管是當年丁香一樣的女孩,還是現在成熟優雅的白領,透過她的眼睛,他就能看懂她的心情。

  外面飄起了小雨,秋天的雨總是隨心所欲,總會在不經意間就突然來臨。細細的雨點像珍珠一樣隨意地貼在玻璃上,擋住了視線,他用雨刮掃了一下玻璃,珍珠便匯成幾縷線,斜斜地垂了下去。

  下雨的秋夜很涼,蘇婧玲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打了個寒噤,她穿了一條至膝的寶藍色的針織連衣裙,外面套了黑色的小便裝,膝蓋以下有點冷,天鵝絨褲襪並沒有老闆說的那樣保暖,看來人不識貨,還是得錢識貨,劉晶晶在太平洋百貨買的天鵝絨連褲襪一百八十塊一條,說下雪天穿那麼一條都不會冷,她買的這個和劉晶晶那條從外觀上看沒什麼區別,但二十多塊錢的和一百八十塊的最本質的區別,不是通過外觀能判斷的。

  「等一下,我後備廂有傘。」杜青雲已經繞到車身後。

  「不用了,幾步路,雨也不大,我跑過去就行了。」蘇婧玲用拎包頂在頭上。

  「秋雨很涼,淋了容易感冒。」杜青雲從後備廂取出一把巨大的黑傘,撐開,大得可以站下三個人。

  「嘿嘿,有點大哦,寶馬車送的。」這把傘很有分量,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蘇婧玲就站在那把大傘下,與杜青雲並著肩,不知道是傘的作用,還是與人近距離的溫度傳遞,似乎驅散了些寒意。

  實際上也只有十多米,就到了她家樓下。

  「謝謝你。」蘇婧玲小跑幾步,進了能擋雨的樓道。

  杜青雲還是撐著大傘,與蘇婧玲五步之遙。他沖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上樓。

  蘇婧玲上了樓梯,走至轉盤,確認他已經看不見她了,退了一步,微傾身子,在黑暗中看他,他還站在那裡,黑色的西服,黑色的大傘,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籠罩在黑夜中的杜青雲,若有所思。

  蘇婧玲心裡有一種萌動,很奇怪,奇怪得不可思議,杜青雲,她還能想起當年他給她那封求愛信時的模樣。當初如果選擇的是他,而不是顧銘,她的生活會是怎樣?

  不,不,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不該啊,她為自己突然萌生的想法感到羞恥。

  她快步跑上樓,像要擺脫剛才的非分想法,跑得很快,高跟鞋在地面「咯噔,咯噔」地響得特別清脆。

  她看了時間,九點四十五分,不算太早,也不是太晚。

  打開家門,客廳的燈光很微弱,婆婆讓人把頂燈上的兩組六十瓦燈泡換成十五瓦的節能燈了,並且是橘色,蘇婧玲很不喜歡,本來客廳光線就不好,換成橘光顯得更加昏暗。並且瓦數那麼小,這種光線,只有不正經的髮廊才會有。

  她不明白婆婆退休工資也應該不低,為什麼要這麼摳?生活費她每個月都是按時交了的,按現在的物價水準,她交的生活費是能夠保證每天都吃肉,並且是大塊大塊的,而不是像羞答答的小媳婦,藏在配菜下麵,像羞於見人似的。

  顧銘給他解釋,媽這是勤儉持家,老年人,節約慣了,都這樣。

  她嗤之以鼻,自己剛進門時,當局長夫人的婆婆,可不是這樣。這話只能心裡說說,當年的事,在他們家是諱莫如深,誰提就像揭傷疤一樣。

  顧銘和婆婆並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亮劍》,李幼斌主演,顧銘喜歡看戰爭題材的片子,婆婆也喜歡,唯獨蘇婧玲不感冒,打打殺殺的,看著殺細胞。

  「吃飯沒有?」顧銘的視線從電視上移向她。

  「吃了。」她脫下高跟鞋,換上卡通熊的棉拖鞋。

  還期待顧銘再關心幾句,可是沒了,他的眼睛又轉回到電視螢幕上,母子倆看得很起勁,談論起劇情來。

  蘇婧玲有些失望,也不再說話,自個兒回了臥室,關上門,換衣服,洗漱,她把浴霸開到最亮,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變得溫馨。

  她仔細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二十八歲了,似乎與這個季節一樣,從盛夏走過來,已是一朵開得疲憊的花,她覺得心裡還有一絲傷感。

  脫衣鑽進被窩,冰冷,她屬涼性,天氣越冷身子也越冰涼。

  她想顧銘了,暖暖的身體,腿上濃密的汗毛,很性感,在她身上摩擦的時候會讓她莫名興奮。

  只有一門之隔,她卻使用了手機。

  「顧銘,能進來嗎?」發了一條短信給他。

  摁完發送,便能清晰地聽到外面「叮咚」一聲。只一分鐘,顧銘就進來了。

  「什麼事?」顧銘關上房門。

  她撒嬌,「我冷。」

  「加一床毛巾被吧。」他轉身從衣櫃裡取出毛巾被,給她扔在床邊。

  她性趣全無。

  「我出去了啊。」他心裡惦著電視。

  她不吱聲,躺下,拉上被子,沒有動那床毛巾被。他好像並沒注意到這一細節,已經拉開臥室門出去了。

  她要的只是一床毛巾被嗎?早上的不愉快,她都可以不在意,她只是想靠近他的身體,只想在他的溫度裡融化,這是一個小女人最基本的渴望。他呢,只給了一床毛巾被,如果毛巾被能給她帶來溫暖,她要老公來幹嗎?

  臥室門,隔開了兩顆都不痛快的心。

  顧銘也不痛快,白白地損失了一萬塊錢,還是母親的養老錢,他心裡像盛滿了粗顆的沙子,硌得慌。

  看電視只不過能讓他暫時忘卻這樣的痛苦,而他也只是想用電視,做短暫的逃避,他也想做一回劇中人,演一場戲,生與死都不過是假的。

  真希望這場突然而至的事故,也是假的。而他不用去面對,損失的那筆錢,不用去傷神,如何拯救岌岌可危的麵館,如何保住母親投入的四萬多塊養老錢,這一系列後遺症,讓他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悲涼。

  蘇婧玲的示愛他不是不懂,可他無心,也無力。

  ……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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