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保單(8)_學達書庫

八

　　母親的用意可以理解，但蘇婧玲的做法也沒錯，顧銘知道蘇婧玲很在意這份工作，生病都不肯請假，看望父親無可厚非，但這次不去，下次去也是可以的，當兩個女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堅持時，他只能保持沉默。

　　蘇婧玲出門後，顧銘第一時間站在母親面前，他所料不錯，此時母親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媽，別跟她計較，她不有工作嗎？我陪你去就好啦。」他扳過母親的肩膀，如清晨陽光般，給了她一個笑容。

　　「你看你的好媳婦，什麼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請一天假就要她的命嗎？你爸看著我們全家人一起去看他，心裡高興呀，這些年，他在裡面受了不少苦，這唯一的盼頭，不就是能在探視日有個短暫的全家團聚，她怎麼就不能理解呢？」母親說著，竟擠出些淚來。

　　「媽，這事是婧玲做得不對，回頭我好好說她，你別難過呀。」母親一傷心，顧銘就慌了，他是個孝子，看不得母親的眼淚。雖然他不可能因為這事去指責蘇婧玲，但在母親面前，他要這麼說，哪怕是謊言，能讓她覺得舒服就好。

　　「你是得好好說說她了，一天到晚見不著個人，工作有那麼忙嗎？家務事也不理，還有，她什麼時候能給咱們顧家生個一男半女呀？結婚五年了，肚子也沒大過，她到底能不能生呀？」母親又開始抱怨了，並且說到香火問題，還特別激動。

　　關於這個，顧銘不好說，剛結婚那會兒，他們覺得太年輕，想多享受浪漫的兩人世界再要孩子，後來，父親入獄，他們要為生活奔波了，婧玲說如果沒有條件讓孩子過上好日子，還不如暫時不要。等他們努力奮鬥，條件好了再考慮要孩子。

　　顧銘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母親卻催得緊，他不能說是婧玲不想要孩子，只有想出N種理由來搪塞她，弄到後來，母親就誤會是蘇婧玲的肚子不爭氣了。

　　「媽，你這說什麼呀，婧玲沒問題的，是我想晚點要。現在很多人都三十多歲才要孩子呢，何必這麼早就把自己給套住嘛。」顧銘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哎，早點要個孩子吧，你爸也盼著的呀，就算是為了我們老兩口，也讓你爸在裡面安心呐。」母親的眼睛又濕潤了。

　　「知道了，知道了，媽，我們儘量早點吧。」顧銘一個勁地安慰她，可心裡並沒有把握，這種話也給婧玲說過了的，可她說要孩子可以，但還是想搬了新家再說，她還寬慰他，等不了多久了，只要買了房，一切安頓下來，就考慮要孩子。她還說，三十一歲以前，一定給他生個孩子。

　　按照蘇婧玲的設想，至少還有兩年，天哪，他在母親這邊承受的壓力，能挨過兩年嗎？

　　不管怎麼樣，眼前得擺平這事，安撫好母親才是眼前的首要任務。

　　他陪母親去探視，監獄在平山，離省城兩個小時的車程，還要轉車，來回差不多就要五個小時。

　　到平山有一段山路，昨晚下了場雨，路面泥濘不堪，走了一半時，中巴車陷在裡面，熄火了，讓乘客幫著下去推車，顧銘看著一地爛泥，猶豫著，沒有起身，車上的年輕男人都下去了，只剩下顧銘，所有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像無數的針在刺著他，他被刺得無地自容，只有起身下了車。第一腳踏在地上，他那光亮的皮鞋，便沾上無數的泥漿，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下車的男人早已甩開膀子推車了，他還沒來得及「貢獻」自己的力量，車已發動。

　　上了車，母親趕緊拿起濕巾紙給他擦鞋，可是泥太多了，濕濕地沾在鞋上，只能去掉大塊的泥，鞋子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了。

　　「媽，算了，就這樣吧，搞不好還要下去，這破車，不穩當。」顧銘阻止了母親。

　　到平山的公車一天只有三班，車況不好，顧銘懷疑是城裡淘汰的車，轉到這山旮旯來運營。遇上下雨天，這車就原形畢露。

　　辦完探監手續，見到了父親，他更老了，頭髮全都白了，如雪，白晃晃地紮得顧銘眼睛生疼。曾經呼風喚雨的財政局局長，如今落寞得只剩下自己的影子。

　　母親見到父親的刹那，淚如泉湧，顧銘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幾次勸母親不要來了，她有高血壓不能激動；這種場面，他怕她會受不了。

　　父親也是老淚縱橫，平山孤獨的風，吹得太久了，見到親人便撕心裂肺。

　　顧銘也哭了，男兒的淚，在父母面前不加遮掩。

　　父親問到了蘇婧玲，他趕緊解釋，父親點點頭，工作要緊。顧銘突然心酸。

　　此時，母親沒有說話，難得來看老伴，她不想帶著情緒。早上的事，不能對他說。

　　時間那麼短暫，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探視結束的時間就到了。

　　顧銘再次看到父親蒼老的背影，黯然落淚。

　　回去的路上，母親沒有言語，她木然地望著車窗外，眼神飄向老遠，想要留在那個地方，不肯離去。

　　轉車的時候，顧銘在那個小攤前打包了一份涼糕，那是用糯米做的，晶瑩剔透，澆上濃稠的紅糖汁，入口即化，清涼爽口。蘇婧玲喜歡吃這個，省城是沒有賣的，賣涼糕的老太太六十好幾了，到了夏天就擺出涼糕攤。三年了，蘇婧玲每次來這裡，都要大快朵頤。顧銘是愛蘇婧玲的，她喜歡的東西，他總會想著滿足的。

　　母親一言不發，看著顧銘手裡的涼糕，眼神有些怪，但她沒有說話。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