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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而李建康卻忽然睜開眼睛說:「你就知道錢。」他的口氣充滿了厭惡,這讓文竹大吃一驚,文竹只得以一句女人辯駁時的話爭辯:「你不在乎錢,你不在乎錢幹嘛還上班?你們男人都很虛偽。」

  紅香經常拿出那個鑲有綠色瑪瑙的戒指翻來覆去地看,李秉先對她這個習慣不大理解,他說:「一個戒指有什麼好看的?」紅香不回答他,把戒指放進了梳妝盒,默默地去了客廳。客廳的一個角落裡擺著張黑色的方桌,上面依次擺著三個靈牌,一個大的,兩個小的。李秉先曾經要求紅香把那些靈牌收起來,紅香不願意,紅香說這是宋家的房子,不是你們李家的,他們有資格擺在那裡。紅香走後李秉先從梳妝盒裡找到那個戒指,他把它捏在兩個指頭之間,在燈光下仔細審視,他看不出它和別的瑪瑙戒指有什麼不同。

  後來李秉先旁敲側擊地對紅香說:「我看這個戒指不是一般戒指。」

  「它能不一般到哪裡去?」紅香冷冷地說。

  「我看它像某個人。」

  「像誰?」

  「是誰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紅香知道李秉先想說什麼,於是過了會兒她說:「你別猜了,這不是定情信物。」

  水果街的老房子這兩年是愈來愈破敗了,許多人家原先的黑漆大門現在都已斑駁,門腦上的青磚破裂開來,露出大大小小的豁口,那豁口像許多張嘴,向人們傾訴著水果街的過往故事,該走的走該來的來,該長大的長大了,該老的也就老了。嫁給李秉先後紅香依然是兩周出次門,圍著圍巾,戴著墨鏡,挎著小籃子,旁若無人地走過水果街,她的衣服上總飄著香皂的香味,走過去半天,那股香風還在回蕩。她依然是在即將關門時走進商店,依然是輕聲說:「衛生紙,香皂還有毛巾。」

  這年端午節到來之前,李秉先對兒子和兒媳說:「我和你們的惠阿姨商量過了,我們一家人要好好過過這個端午節。」文竹首先表示了支持,她笑意盈盈地說:「我們一家人是該好好過這個節日,也該讓健康和我給爸爸和惠阿姨盡盡孝心。」李秉先卻說:「你們不用忙活了,我已經在皇家飯店訂了酒席,端午節那天我們去那裡吃飯。」文竹的笑在臉上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這樣也好,爸爸把一切安排得這麼好,叫我們做晚輩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著她推推李健康,而李健康卻根本就沒理他,依然滿不在乎地聽著他的收音機。

  李秉先對文竹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把你的父母也喊上,大家一塊兒過。」文竹早就知道父母會很樂意來赴宴,雖然皇家飯店的氣派和他們身上的寒酸很不相稱。

  端午節這天,文竹和李健康最先來到預定的座位;其次是小梅和阿財,他們相互攙扶著,很膽怯地穿過飯店的大廳;最後到來的是李秉先和紅香。文竹隔著玻璃看見他們從的士上下來,李秉先先下車,然後替紅香去開車門。

  端午節的聚餐吃得很平靜,菜很豐盛,李秉先還專門點了茅臺酒,他給每個人斟滿一杯酒後,說:「祝我們的國家昌盛繁榮,也祝我們的生活美滿如意。」文竹覺得公公不論說話的語調還是喝酒的姿勢都很有氣度,而與此相反,她覺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卻很猥瑣,他們端著酒杯時臉上洋溢出來的受寵若驚的神情叫她覺得很噁心,她甚至多次看見自己的母親極不禮貌地用怪異的目光打量紅香。雖然文竹早就對母親說過公公和一個叫做惠珍的女人結婚,不過在文竹的印象裡這還是自己的父母第一次和這位准親家母見面。上次李秉先結婚時沒有邀約文竹的父母參加,那是文竹的意思,文竹對李秉先撒謊說他父親病了,母親則要照顧他,所以兩個人都來不了。文竹自己花錢買了條毛毯,讓父母作為禮物送給紅香。

  2

  後來的事實證明,正是這次端午節的聚會揭開了秘密的蓋子,這次聚會像一列緩緩行駛的火車,火車上裝載的,是鹿家那業已遠逝的往事。事情的發展是文竹始料不及的。在城北老家,小梅像講述一個傳奇故事一樣向文竹講述了當年的紅香,她斬釘截鐵地說:「我敢保證她就是紅香小姐,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能認出她,她的眼睛沒變,一點兒也沒變,裡面全是陰毒。」待小梅說她現在的名字叫做葛惠珍後,她就更能確定她就是紅香了:「這個賤貨,他還有臉姓葛。」

  文竹說:「你說的那位紅香小姐不是早就離開同州了麼?她怎麼會在三十多年之後出現在這裡?」小梅想了想,顯得很迷茫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能肯定就是她,吃飯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文竹揣著這個疑惑從娘家往回走,她在水果街道口碰見了大熊。大熊正在那裡和一位顧客談生意,看見文竹後他朝她揮了揮手。文竹走了過去,大熊繞開客人對她說:「晚上我請你吃飯。」文竹很清楚大熊說要請吃飯的意思,她朝狹長的水果街看了一眼後說:「好吧,一會兒你用車接我,我在街頭的電線杆前等你。」

  做過好事後文竹一邊穿內衣一邊對大熊說:「你上次介紹的那個診所生意真好。」

  大熊說:「要不好我怎麼會向你介紹呢?那診所是我一個朋友的父親開的,這幾年賺死了。現在的人都喜歡得怪病,一般醫院治不了的就去那裡。」

  文竹說:「我上次在那裡碰到我公公了。」

  「你公公那老騷驢病了?」大熊說。

  「他帶葛惠珍去看病。」文竹拿不准到底該不該對大熊說這個,不過她終究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口。她想著也許能從大熊這裡獲得更多關於葛惠珍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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