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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4

  小梅等著自己作為啞巴的日子的到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失去說話能力,日日夜夜都處在恐懼的等待之中,她能感覺到自己喉腔深處總在發癢,有個蟲子在裡面蠕動,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舌頭正在一點點變得僵硬和不聽使喚。小梅想把那只叫她發癢的蟲子嘔吐出來,她整日蹲在牆根下發出幹嘔的聲音。她把自己胃裡那些還沒來得及消化的散發著胃液酸臭氣味的食物碎渣,泄得牆角處到處都是。

  紅香在屋裡聽到了小梅嘔吐的聲音,聞到了那股酸臭味,她厭惡地把門關上了不耐煩地說:「噁心死人了,我遲早會被這個賤人噁心死。」

  小梅吐完後,在院牆邊用清水漱口。紅香隔著窗戶說:「下次你要吐就去廁所吐,整個院子都被你弄得臭烘烘的。」

  小梅聽到了紅香的話,慌張之中她把漱口水咽了下去。小梅被水嗆得不斷咳嗽的樣子惹笑了紅香,她在窗子裡邊笑得前俯後仰。小梅把杯子裡剩下的水潑在牆腳自己的嘔吐物上,小心地對紅香翻了個白眼。

  晚上,紅香對葛雲飛說:「小梅總是在牆角下嘔吐,她是不是懷孕了?」

  葛雲飛沒心思理會別人的事情,他把自己脫得光光的站在紅香的房裡洗澡。夏夜的寧靜裡,細碎的水聲猶如夢囈一樣飄蕩在屋子裡。他心不在焉地說:「小梅還沒結婚呢,怎麼會懷孕?」

  「那她天天吐,吐得我心煩。」紅香盯著葛雲飛在暗淡的光線中隱隱泛著青色的屁股說。紅香喜歡這樣看著男人洗澡,她能聞到從他身上傳過來的味兒,那味兒叫她沉醉,叫她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往日的床笫之事。「誰說沒結婚就不能懷孕?」紅香在幽暗中說。她看著葛雲飛洗完了,把一條幹毛巾遞了過去。上床前得用香皂洗澡,這是紅香對葛雲飛的最新要求,紅香說:「小梅那丫鬟精著呢,她能像狗一樣聞到床單上男人的味道。」

  事情結束後,紅香撫摸著葛雲飛大汗淋漓的臉說:「你每次都這樣,全身是汗。」紅香的話裡充滿母親對孩子的那種關切,她下床去拿了濕毛巾,仔細地為葛雲飛擦身。

  「你的汗是甜的。」紅香說,「剛才你的汗掉進我嘴裡了。」

  「我的汗怎麼會是甜的,人的汗都是鹹的。」葛雲飛說。他微閉著眼睛,享受著紅香溫柔的擦拭。紅香嘻笑著把毛巾送到他嘴邊,說:「不信你嘗嘗,這毛巾上全是你的汗。」葛雲飛撥開紅香的手,一把將她壓在身下。紅香說:「你還想要嗎?」「難道你不想嗎?」葛雲飛在倉促中說。他把紅香手裡的毛巾奪了過來,塞進了她的嘴裡。紅香很快就發出了唔唔的叫喚聲。

  葛雲飛會對紅香說:「你的叫聲比別的女人好聽。」紅香對此頗為好奇,她問:「別的女人是怎麼叫的?」葛雲飛就裝模作樣地哼哼哈哈亂叫幾聲。紅香被惹得在床上哈哈大笑,身子扭作一團,她說:「你的樣子就像得了羊羔瘋的病人。」

  「是的,女人在床上都是羊羔瘋。」葛雲飛說。

  拂曉之前他們完成了最後一次交歡,葛雲飛穿上衣服,而紅香還閉著眼睛陶醉在餘味未消的快感之中。等葛雲飛穿戴整齊準備出門的時候,紅香說:「我的肚子發漲。」

  葛雲飛像往常那樣把嘴湊在紅香的肚皮上,依戀般地在那裡留下了一個吻。紅香睜開了眼睛,她摸著葛雲飛的耳垂,說:「真的,我的肚子發漲,裡面有東西在動。」

  「我懷孕了,我覺得自己懷孕了。」紅香接著又說。

  葛雲飛把耳朵貼在紅香的肚皮上傾聽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你的肚子在叫,勞累了一個晚上,你餓了。」說完,他就走了,房門打開的時候,屋外積蓄了一夜的涼氣撲進來,叫紅香打了個寒顫。

  經過半個月的嘔吐,小梅發現自己並沒有變成啞巴,她的聲音一如從前,於是她終於可以確定那天福太太給她喝的並不是啞藥,那也許真的是茶。她為自己這半個月來對福太太無端的詛咒感到後悔。

  幾個月以來,小梅已經養成了每天跑到茅廁偷看紅香入廁的習慣,這個月她始終沒有見到被血弄汙的草紙,她滿懷憂鬱地把這個消息彙報給了福太太,她說:「小姐的病又犯了。」

  福太太請來的醫生確認,紅香是真的懷孕了。

  隨後,紅香開始出現幹嘔的現象,臉色也開始變化,先是變得暗黃,然後就慢慢地變得蒼白,長出了些許暗灰色的斑。小梅不明此中情況,她以為紅香患上了某種疾病,或者那斑就是這閉經病的病症之一。終於有一天,她鼓起勇氣對紅香說:「小姐,你該喝那些藥,再不吃的話,病就沒法好了。」紅香用倦怠的口氣說:「我不會再喝那些藥了,從今以後你也不用喝了,把它們全部扔了吧,扔得越遠越好。」

  小梅沒敢按照紅香說的那樣扔掉那些藥,不過當天她試探著沒去熬藥,對此,紅香什麼也沒說,福太太也沒有派人過來。小梅想,也許這些藥根本就沒有什麼用處。

  一個富有震撼效果的消息如同炸雷在鹿侯府乃至同州城炸開了:福太太懷孕了。在那段時間有幸目睹福太太的人都說,福太太真的懷孕了。鹿侯府負責外購食品的下人旺城每天都會去外面買很多楊梅回來,張揚地經過街道。水果店的老闆問旺城:「鹿侯府的人怎麼突然喜歡上楊梅了?」旺城揚揚眉毛,若無其事地說:「我們福太太懷孕了。」水果店老闆詫異地張大嘴巴,他半信半疑地看著鹿侯府的下人提著大量楊梅而去,直到人家走出很遠了,他才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語:「福太太懷孕了,那我的楊梅有得賣了。」

  市長夫人是第一個登門慶賀的人,她扭著豐滿的腰肢走進福太太的屋子,憐惜而誇張地把手輕放在福太太肚子上說:「讓我撫摸一下鹿家的小少爺吧。」

  兩個女人圍繞著肚子裡的孩子興奮地談了許多話。市長夫人生有兩個男孩,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所以她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福太太講了許多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比如要多睡覺,多呼吸新鮮空氣,不能洗冷水澡,不能吸煙喝酒,也不能長久地坐著……她一連說了許多,最後,還一副神秘兮兮地說:「女人懷孕後還不能和男人做『那個』,鹿侯爺要受苦了。」

  福太太因為心情好,不計較市長夫人的囉嗦,陪著她在客廳裡坐了整整半個下午。樹葉間投射下來的斑駁陽光打在窗戶上,玻璃上的光花在動情地搖曳。這個下午是個快樂的下午,福太太叫蓮兒取來紫砂茶壺,她要和市長夫人喝功夫茶,而市長夫人卻把福太太手裡的杯子拿走了,她說:「孕婦不能喝太多的茶,你應該喝白開水。」

  福太太像個懵懂的孩子一樣接受著市長夫人的指教,她當即就叫蓮兒給了她一杯白開水,她以少有的害羞口氣說道:「看看,我什麼都不知道。」

  「誰叫你是第一次做母親呢?第一次的時候沒人會懂。」市長夫人說話時目光不時地瞥向窗外。福太太知道市長夫人在看什麼,葛雲飛剛剛從門前的甬道上走過。福太太的心裡感到一陣厭惡,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

  「你是要吐嗎?」市長夫人注意到了福太太的捂嘴動作,她錯誤地以為那是孕婦的習慣性泛酸。福太太趁機去了院子裡,在地上蹲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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