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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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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雲飛笑了笑,說,「姐姐知道我相思誰。」說著他彎下了腰,臉卻一直仰著,平靜而固執地注視著福太太,手卻緩慢地伸過來,握住了她的腳踝。福太太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葛雲飛的手沒能忍受住她劇烈的抖動,松了開來,福太太趁機縮回了自己的腳。這時,屋外的潮氣被風吹進屋子,福太太拉了拉系著銅鈴的繩子,示意蓮兒給她拿件衣服來。「這天氣,不是熱就是冷。」福太太語無倫次地說,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淡灰色的煙霧,而嘴唇卻豐潤無比。這是一個普通的日子,而福太太卻忽然覺得,在這普通下面孕育著的某種不安正和躁動、正在一步步吞噬她。 「是呀,這陰雨綿綿的天氣真他娘的應該結束了。」葛雲飛說。 這一天,葛雲飛冒雨出了鹿侯府的大門。他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有見著市長夫人了,市長夫人的電話接二連三地打到鹿侯府。 他們在富麗酒店見面。幾天不見,市長夫人又胖了一圈,她說:「我天天吃減肥藥,可是這腰上的肉卻一點也不見少。說著,她向葛雲飛做了一個嬌媚的表情,一屁股坐在他腿上。這肉他娘的是被雨水泡漲的。後來在床上的時候,市長夫人又神情淒迷地說。 「不胖,你不胖。」葛雲飛說,你這是豐滿,男人喜歡豐滿的女人。事後他們在床上躺了很久,聽著屋子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聊天,如果不是這散漫而悠長的雨水,他們才沒有興致這樣躺在床上聊天呢。也不知過了多久,市長夫人翻了個身,說:「還來嗎?不來的話我得回去了。」葛雲飛望著順著窗戶玻璃流淌下來的雨水,沒有說話。 「你真的不來我就走了。」市長夫人說著就開始穿衣服。在明亮的光線中,葛雲飛發現市長夫人的身體顯得極為白嫩但卻鬆鬆垮垮。 走出富麗酒店的時候,葛雲飛在口袋裡摸到了一張紙,掏出來一看,是支票,恒豐銀行的。他的嘴角浮出笑意:「他娘的,沒了棉花,我還有女人。」他小聲地說。他把支票塞進襯衣的口袋,上了輛黃包車。 連綿不絕的雨水造成了同州南部地區的水災,政府組織了視察團,鹿侯爺主動請纓,做了視察團的副團長,去了南面的山區裡了。僕人們縮在屋簷下,昏昏欲睡地閒扯,連水房的阿財也閑了下來,在屋簷下看兩個人下棋。 紅香還是不讓小梅進門,有什麼事的時候,只讓小梅站在屋簷下和她說,就連吃飯也一樣,小梅把飯給她遞進去。但凡小梅的腳踏進門檻,紅香就會撲過來把她推出去,嘴裡嚷:「我不要你這個丫鬟了,不要了。」一個月過去了,紅香沒給過小梅一個好臉,每次喝藥的時候,她都會把空碗端到屋簷下,翻過來讓小梅看:「看清了吧,一滴不剩。」 小梅不敢多言。起初的時候,她還會流著眼淚求紅香原諒她,還發誓再也不管紅香是不是把藥全部喝掉的事,她甚至表示,只要小姐願意,她寧願親手把那些藥埋了。可是紅香一句也不聽她的。紅香把小梅關在門外,叫她獨自對著冰涼的雨水。那段時間小梅終日以淚洗面,她悲觀地以為她在鹿侯府的日子不會很多了,因為她得罪了鹿侯爺的侄女。 所以當紅香主動打開門的時候,小梅非常震驚地轉過身子。小梅看到紅香帶著恬淡而難解的微笑朝她走來,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紅香白淨的臉越來越近,最後,站在了她面前。紅香輕蔑地說:「如果你還想在鹿侯府做丫鬟,你就進來吧。」 「小姐,你肯原諒我了嗎?」小梅誠惶誠恐地問。 「你先進來吧。」 小梅跟著紅香進了門。跨門檻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一陣冷風推了她一把,把她直接推了進去。令小梅感覺意外的是,屋子裡的擺設很顯然有所變化,桌子、椅子、花瓶和櫃子,都挪了位置,就連床也變動了方向。真不知道紅香一個人是怎麼挪動它的。小梅膽怯地站在屋子中央,在她腳下有顆被遺落的米粒,她急忙彎腰把撿起來,想把它丟進旁邊的痰盂裡。「你不用那麼勤快。」紅香說。小梅的身子抖了抖,把米粒攥進手心。 「你還願意做我的丫鬟嗎?」紅香說。 「我願意,小姐。」小梅抓住了機會,急迫地說。 「那好,我就還叫你做我的丫鬟,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小梅笨拙地點了點頭。 「以後你得自己把自己熬的藥喝了。」紅香說。在光線昏暗的屋子裡,紅香的語氣顯得堅定而冷漠,目光像劍一樣穿過裡屋和外屋之間的簾子,落在小梅臉上。這次小梅沒點頭,也沒搖頭。 「你願不願意?」紅香催問道,「我不逼你,你自己想好了再回答我。」紅香的聲音是冷漠的。小梅的眼淚忽然間洶湧而下,一瞬間就把她的衣服前襟全部打濕了。 「不要哭,你到底願意不願意?」紅香說,「你再哭我就當作你不願意,我立刻去告訴福太太,你做不了我的丫鬟,我要叫你回你的城北老家去。」 小梅停止了哭泣,在那一刻,她的臉色變成了灰黑色,和陰沉沉的天空一個顏色。 得勝的紅香露出了笑臉,這是她一個月來的首次笑臉,她笑著對小梅說:「你不用怕,我給你加糖,不會很苦的。」 晚上的藥是紅香熬的,煙霧升騰起來,緩慢地飄進雨絲之中,然後一點一點地散開了。紅香把黏稠的黑色藥液端到小梅面前,又把一小碗白糖倒進了藥中,藥液就顯得更加黏稠了。 「現在,你喝吧。」紅香說,「加了糖的。」 小梅的手伸過去,難聞的藥味首先侵襲了她的嗅覺,不過她並沒有被藥味嚇倒,她端起碗,手連顫也沒顫,一飲而盡。殘留的藥汁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 「苦嗎?」紅香問。 小梅用右手的手掌把嘴角的藥汁抹去,藥味充滿了她的口腔,而且正在慢慢擴散,那古怪的苦味很快就滲進到了她的鼻腔、眼睛和大腦,最後,滲到了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因此失去了聽覺,四周一片嗡嗡聲。 「我想吐。」小梅艱難地說。 「那你就吐吧。」紅香給她拿來了臉盆,「我喝了這麼多次也沒吐過。」 經過一番撕心裂肺的幹嘔之後,小梅什麼也沒吐出來。紅香說:「我知道你什麼也吐不出來的,福太太的藥,你怎麼敢吐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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